一個人。閔光勳靜坐無言。諾大的建昌宮中空空蕩蕩。
“主上。上國將軍請見。”
小宦官的聲音在殿外顫顫巍巍的響起。此時的閔光勳在世人眼中除了是李氏的叛臣。更是一個殺人魔王。他即位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下令將出賣李濬的十幾個宦官悉數剝皮實草。明朝曾用這種方式處置貪汙重犯和反賊。這些賣主求榮的鼠輩自然不能輕饒。
閔光勳已經明白。這一切的一切。定然都是明朝人在幕後操縱的。他悔。他恨。引狼入室。才有了今日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多年來的儒家忠孝教育告訴他。面臨這種境地。要麼死節殉主。要麼拼力一撥。
這種念頭就像毒蟲一樣無時不刻在啃噬著他的心。但閔光勳卻不能這麼做。他無法從容的對父母妻子兄弟以及閔氏家族輕易放手。所以。就算是自己現在已經被架在了火上烤。也要咬緊牙關堅持到底。
“就說我已經歇息了。讓他明日再來。”
自從明白石碑事件是程銘九一手策劃出來的以後。閔光勳對他的態度已經產生了徹底的逆轉。由於本能的厭惡。拒絕了他的請見。
“怎麼。沒聽懂嗎。還愣在這裡作甚。”見那宦官站在當場沒有反映。閔光勳便惱怒的斥道。這些宦官因著記恨他處死了一批宦官的緣故。時常明裡暗裡陽奉陰違。
“主上。上國將軍已經進來了。奴婢。奴婢。攔不住啊。”
閔光勳這才恍然。自從李濬密謀擊殺自己的事件以後。明軍接管了宮城內外的一切防務。程銘九就算要進來。又何須經過自己的同意。半晌之後。他只能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就請他進來吧。”
自從被架在火上烤以後。閔光勳覺得自己已經性情大變。對人開始變得刻薄。對任何事都反覆的懷疑。
“外臣程銘九見過朝鮮國主。”
“不知上國將軍連夜求見。有何要事。”
閔光勳很是牴觸的敷衍著。
程銘九也不虛應。而是遞上了兩封公文。閔光勳接過宦官轉呈的公文後。分別看了兩眼。便從案上捧起國璽。一一蓋了上去。兩封國書就此新鮮出爐。
七月初一。大明朝廷突然接到了從海路而來的朝鮮國國書。簡略的介紹了國中改朝換代的變故。並在其中引去了三衛軍。表明閔氏願繼續尊奉明朝為宗主。
看到這封國書以後。大明天子朱由檢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朝鮮國重新歸附等於在滿清的背後又重新釘了顆釘子。憂的是朝鮮國動盪之後。又宣佈歸附大明。滿清東虜勢必不會無動於衷。屆時一定會提兵征討。那麼大明做為宗主國卻沒有能力保護屬國。這一切又終將成為鏡花水月。
朱由檢捧著國書好半晌沒有言語一聲。又過了一會。他才抬起頭來看向剛剛回京的楊嗣昌。河南大戰總算見到了曙光。由於有了山西新軍的配合。李自成的戰線急劇收縮。很快就會重新把他們鎖進關中。到時候就可以騰出手來整頓朝中上下。
連年的在外征戰。風刀霜劍在這位文臣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跡。一張臉顴骨高高隆起。皺紋猶如溝壑一般。刀劈斧鑿。
“楊卿。朝鮮國意欲重新歸附我朝。可有良策應對。”
楊嗣昌想也不想。直截了當的答道:“陛下。而今我大明內部仍舊不靖。此時若應下朝鮮國國書。必然會惹惱了建奴。而今孫承宗剛剛死了。山海關人心不穩。若為一虛名而重啟北邊刀兵。得不償失。”
楊嗣昌的想法很簡單。眼看著中原剿賊戰事就要接近尾聲。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他不容許任何人破壞掉。如果接下了朝鮮國的國書。建奴提兵南下報復。只怕又給了李自成苟延殘喘的機會。而自己畢其功於一役的設想也將就此付之東流。
得到這個建議。顯然不是朱由檢最樂意聽到的。丟失了朝鮮國這個藩屬。對大明而言一則顏面盡喪。二則失去了夾擊滿清東虜的宗藩。
其實。他十分期盼能從楊嗣昌口中聽到相反的建議。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內閣大學士。劉宇亮則罕有的說話了。
“李逆重要。邊事同樣重要。一旦朝鮮國能夠與我大明合擊東虜。奴酋勢必不敢再從容叩關南侵。老臣以為。此事當慎而重之。從長計議。”
劉宇亮的話很得朱由檢的心意。但他只是個光說話不動手的閣臣。兵事上完全不如楊嗣昌有發言權。既然楊嗣昌表示不贊同重新接收朝鮮這個宗藩。那麼就只能看著他自生自滅嗎。
而內閣首輔周延儒則如老僧入定一言不發。只呆呆的注視著腳面。彷彿沒有看見皇帝期待的目光。也好像聽不到其他閣臣激烈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