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理。今上一言不發,不予置評,本就是說明了今上對沈王的忌憚之心。這一點只怕沈王也心知肚明。如果河南流賊平定,形勢趨於大定,陳兄想想,今上是否還會繼續保持沉默?”
這一句話說罷,陳文柄大有茅塞頓開之感,但陡然間又覺得遍體生寒。
“難道,難道淮王謀反,和沈王?”
陳文柄的話音越來越低,朱運才肅容點頭。
“恐怕與之脫不開干係!如此一來,左夢庚所為,便在邏輯上徹底講得通了。”
繞了半天,陳文柄忽然發現了朱運才的真實意圖,但這個發現卻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因為他已經意識到,朱運才有意將魏國公與淮王謀反一案牽連在一起,甚至還可能將沈王摟草打兔子一併捎上。
但是,在此時揭露沈王有不臣之心,只怕絕非今上所願。因為只要將這些勾連之事大白於天下,無異於逼著沈王公然扯旗造反。這將使本就紛亂的天下局勢亂上加亂。皇帝聖旨就此之後也僅僅能頒行北直隸,山西兩省與山東北部的一部分州縣。
天哪,朱運才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嗎?但陳文柄卻終究沒能將自己的判斷提出來,畢竟此事牽涉甚廣,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應天府尹能夠做右的了。
朱運才領了徐文爵一案的主審差事,當日就走馬上任,但他第一個提審的卻是左夢庚。這廝在定淮門那場大戰裡險些喪命,最終只是受了點輕傷,返回軟禁的宅子裡就大病了一場,這幾日剛剛好轉,沒想到朱閻王便親自登門了。
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但這句話似乎在左夢庚左良玉父子間並不適用。這位飽受驚嚇的左公子已如驚弓之鳥,見了善於拷掠犯人的朱運才都不自覺的瑟瑟發抖。左夢庚曾親眼目睹朱運才拷掠阮大鋮的親信,儘管他心知肚明這是朱運才在殺雞儆猴,但卻從此之後為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可怖印象。
果不其然,朱閻王上門肯定沒好事,張口就提及了買糧運糧的舊事。關於這一點,左夢庚已經說過了無數次,左良玉和沈王交代他來南京買糧是要運往陝西做軍資之用。
“胡說!湖廣北部群山連綿,陝南秦嶺更是崇山峻嶺,百萬石糧食要如何運過去?”
朱運才大改以往的客氣,言語間犀利無比,竟直指要害處。的確,就算這一百萬石糧食能從湖廣運抵陝南,再由陝南運往關中,只怕路途所消耗的糧食也將是個天文數字。
左夢庚突然張口結舌了,他的一切解釋都十分蒼白,只好又改口道:“家父曾有交代,船到江西之後,自有人來接應,與之交接之後便不用在下操心此事。到那時在下輕身返回陝西關中便可!”
朱運才連連冷笑:“終於說了實話!哪裡有什麼人接應?分明那百萬石糧食就是送給江西的!左夢庚,你被令尊騙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
左夢庚的辯白十分無力,似乎他自己都相信了朱運才的說法,只是出於本能,必須對朱運才的指控予以反駁才是。
“怎麼不可能!你購買的百萬石糧食被扣不久,沈王就在江西饒州勾結黃梅賊謀反,而令尊又讓你在江西與人交割,難道這僅僅是巧合?你認為,你有什麼足夠的理由能夠說服鎮虜侯?”
朱運才頓了一下,又陰惻惻的補充了一句:“別忘了,謀逆可是誅族的大罪,而你本人也將被處以凌遲極刑!”
正是這句話讓左夢庚身子巨震了一下,他當然知道謀逆是誅族的大罪,也曾看過父親擒住流賊頭目下令處以凌遲極刑的場面。受刑者將被扒光所有衣服綁在木樁子上,劊子手一刀刀像片火腿肉一般在受刑者的身上割下一條條的生肉,眼睛、鼻子、舌頭、乃至那胯下之物都一件件被依次割掉。受刑者慘嚎嗚咽令人不忍目睹。很難想像,如果受刑者換成了他自己將會是多麼的可怖和難以想象。
“我,我沒謀反,我什麼都不知道!”
左夢庚再也無法淡定,疾聲否認著自己和淮王謀逆的牽連。
朱運才呵呵一笑:“我知道你不知情,但總要將內情都說出來,我也好替你在鎮虜侯面前求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