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心好疼,像被人拉扯般,一半往左,一半往右,疼得無法呼吸,疼得眼淚簌簌直掉,落在白色的床單上,水漬緩緩地泅開。
我無法回答,埋在厚厚的被子上面,任由眼淚打溼被子,不停地低聲喚著“媽,媽……”。
她撫著我的頭,溫柔地摩挲,可是語氣卻決絕得讓我心驚:“你答應我,答應媽!”
我一直哭了很久,可是她並不動搖,最後,我答應了,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覺得心裡好像一下子就空了,像是將最重要的一部分血肉器官,生生從身體剝離。
她又昏睡過去了,父親走了過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在廊間的長椅上,父親告訴了我當年的事情。
當年,我媽接到徐正峰的電話之後,幾乎崩潰了,她精神恍惚地去跳河,幸好被人救起,外公外婆才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怕她想不開,日夜守著她,可是她把自己關在一個人的世界上,每日只看著窗外發呆。也是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數週了。
外公外婆想讓她把孩子打掉,可是她不肯,很決絕地要把孩子留下來。
也是那時候,父親走進了她的生活。他們是高中同學,畢業後,她去讀了大學,他沒考上大學,進入社會工作了。
他默默地喜歡了她那麼多年,從不奢求能與她在一起,只希望她能過得快樂幸福。
當他知道她生病住院之後,他每天都去醫院看她。出院後,他還是每天都去家裡找她。
漸漸的,她的情緒有些好轉,也願意出去走走。當他知道她懷孕的事情時,他毫不猶豫地向她求婚。
一開始她並沒有同意,後來也許是被他的真誠打動了,又或許是她也喜歡上他了,最後她點頭了,他高興得像個孩子。
生產的時候,她難產,醫生通知產婦家屬,如果有什麼意外,醫院是優先保住產婦的,讓家屬簽字。可是她不肯,她苦苦地懇求他,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
他沒有辦法,只能答應她。好在後來還是順利生產了,只是她大出血,身體很虛弱。
父親回憶說,當時她已經虛弱得睜不開眼睛了,可是當護士把孩子抱給她看的時候,她堅持要抱一抱孩子,還溫柔地親了親孩子的額頭。
末了,父親看著我,嘆了口氣,說:“小清,你不要怪你媽,她這輩子太苦了。”
我不怪她,也不怪徐正峰,要怪,也只能怪這無常的命運吧。
我低垂著頭,輕輕地說:“爸,你放心。”
我在長椅上坐了很久,電話響的時候太陽剛好快下山了,殘陽如血,入目驚心。
“夏清,你在哪?”那頭顧風的語氣很高興。
“我,我在出差。”我胡亂地扯了個謊。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他似乎有點失望。
“我明天就回去了。”我說。
“好,那我等你回來。”他溫柔地說,聲音裡有些笑意。
掛掉電話,我跑到洗手間,對著嘩嘩的水龍頭哭到直不起身,緩緩地蹲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臂裡。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灰濛濛的,我就離開了醫院。
這一天,我去到公司,開始整理手頭上的工作。
下班的時候,我手頭上的工作已經做完了,卻依然磨蹭著這收拾那整理。
“噯,這資料夾都快被你摸掉一層皮了。”黃離突然把頭湊過來,大咧咧地說,“本小姐要約會去了,你要不要來當電燈泡?”
我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輕鬆地說:“那你還廢什麼話,趕緊約你的會去。我……”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響了,顧風說他在樓下等我。
“喲,難怪在這磨蹭呢,原來是在等男朋友呢!”黃離笑嘻嘻的,一臉曖昧地說。
我心裡開始慌了起來,但還是衝她笑了笑,攥了攥手,收拾東西下班。
我遠遠地就看到他倚在車門,一手插在褲兜裡,一手把玩著什麼東西。俊朗帥氣,吸引了很多從寫字樓走下來的年輕女孩。
我慢慢地走過去,剛好看到有個女孩向他走去,微紅著臉跟他說了什麼,他神情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我走到的時候,剛好聽到他說:“我女朋友來了。”說完,向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