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從小到大母親對我的冷漠、父親對我的溫和而始終不親近,還有外婆臨終時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突然覺得腦子一片混亂,茫然地在雨中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什麼地方。
雨水模糊了我的視野,卻看到前面有一個黑影急衝衝地穿過密集的雨簾往我這邊跑了過來。
來人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神情很著急,似乎說了什麼,我只看到他的嘴唇開闔,卻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他緊緊地攬著我往前面走,我迷迷糊糊被動地踉蹌著跟著他走。
他開啟車門,把我塞了進去,開了暖氣,又拿了毛巾幫我擦去滿頭滿臉的雨水。
被暖氣吹了一陣,我感覺意識好像慢慢地迴歸,這才看到顧風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擔憂地問道。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說你的繼父其實是我的親生父親,說我的親生父親為了跟你母親結婚,捨棄了我的母親,而我的母親不允許我們在一起?
這一切既荒唐又巧合,比電視劇還要狗血,可是它偏偏是真的。
“夏清,”他輕輕地晃著我的肩膀,“你怎麼了?”
我苦笑了下,心裡千絲萬縷千言萬語,到嘴邊只化作一聲嘆氣:“我沒事,你送我回去吧,我覺得很累。”
說完,我疲憊地閉上眼睛,有點昏昏欲睡。
他把我送到了家裡,看著我睡下了才離開。
我睡得不好,夢到了一個暗暗的小房間,有個小女孩怯怯地扒著門縫往外看,客廳裡坐著一個漂亮的女人,可是那個女人卻呆呆的坐著沒動,眼神渙散。
房間裡的小女孩的眼睛裡透著驚恐和茫然,淚痕猶在她臉上未乾,一雙小手死死地抓著門沿,短短的指甲因用力而泛白,想開門卻又不敢。
我想走過去,問問她發生什麼事情,想告訴她不用害怕,可不知為何卻無法走到她身邊。
那個小女孩最後卻把門關了,爬到床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我努力想看清她的臉,終於藉著視窗的一點微光,我看到了她的臉,竟然就是我自己。
我記起來了。那是小學三年級的事情,我寫的作文《我的媽媽》得了學校作文比賽第一名,老師很高興,讓我也寫一篇《我的爸爸》練練手,她要求我對不同的家庭成員進行描寫和敘述,鍛鍊作文能力,為下學期去參加市裡小學生作文比賽做準備。
我揣著第一名的獎狀和獎品——一個厚厚的筆記本,興高采烈地回家去,想討媽媽的歡心。
媽媽看了我的獎狀,神情雖然淡淡,但嘴角似乎露出微笑,眼神比平時溫柔,她甚至還伸手把我臉上被風吹起的亂髮拂到兩頰。
我覺得已經很滿足了,想到老師說的要求,存了幾分想得到媽媽關注的心思,喜滋滋地說:“媽,老師讓我寫一篇《我的爸爸》,寫好了,以後就可以去參加市裡的作文比賽。”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語氣裡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媽,你能不能教我寫‘我的爸爸’?”
她卻突然怔了下,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再看向我時,眼神竟駭人得很。
她忽然抓住我的肩膀,使勁地晃,聲音尖銳:“你沒有爸爸,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年幼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說,我明明有爸爸呀!
可是我不敢還嘴,只覺得害怕不已,眼淚止不住地流,只能不停地叫著“媽,媽……”
她突然放開我,好似累極了跌坐在靠椅上,不再看我。
我怕極了,躲到了房間裡,顫抖著扒著門縫看到她坐在客廳裡一動不動。
有很多年不曾夢見小時候的事情了,我以為很多事已經忘了,卻原來潛意識裡一直牢牢地記著。
我從夢裡醒來,出了一身的冷汗,黑暗裡能聽到自己的心怦怦在跳,隨手抹了把臉,竟摸到了一片溼涼。
我重新闔上眼睛,可是睡不著,只覺得一會冷一會熱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因為渴極了,才一睜開眼睛,就覺得頭痛欲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緩過一陣頭痛,才發現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空氣中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一回生兩回熟,我很快就意識到這裡是醫院。
“啊,醒了醒了,終於醒了!”這個大嗓門除了李曉婉也沒別人了。
我怎麼覺得這句話很耳熟,想了好一會才記得上次生病住院曉婉也是喊的這句……
歷史真是驚人的相似,豈止相似,簡直就是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