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那摳門勁還會請我吃大餐?來玩就說來玩。”張嫌裝作鄙夷的回應著。
“那我先去上課了,再見。”王銳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張嫌大學剛畢業的那會兒,張嫌的父親就到處託人找關係,將張嫌安排到了一家名聲不錯的國有企業上班,在他父親的眼裡,國企是那種大而不倒、待遇特好、說出去還倍兒有面子的存在,如果自家兒子能進到裡面工作,一輩子就能安穩平靜的度日,他覺得自己這個父親也算是盡職盡責了。
可是張嫌並不這樣想,他在那家國企裡面幹了兩年,親身經歷告訴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一線工作,黑白倒班,高時長,重體力,環境惡劣,健康透支。再說工作性質,往小了看是機械式的重複勞作,沒有多少技術含量,早晚會被快速發展的科技環境所取代;往大了看是制度的肥大臃腫,舊時代遺留下來的殘羹冷炙仍在沿用,張嫌是自認還有些未破滅的理想,便毅然決然的選擇提上辭呈,和他父親眼裡的“穩定”說了再見。
張嫌是申請辭職了,當父親的肯定不願意,託關係花錢不說,最重要的是在張嫌入職國企之後,張嫌的父親到處拿國企這事出去炫耀,以此來彰顯自己的人脈和能力,張嫌突然間的裸辭,讓這個老父親在顏面很快就掛不住了,想出了不少辦法嚴防死守地阻止張嫌的辭職,還帶領一眾親朋好友苦口婆心勸導張嫌回心轉意,認為張嫌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用盡了手段想讓張嫌老老實實回去繼續上班。
張嫌也明白各自的考量,但是打心底裡不想用自己的未來去為父親那迂腐的面子情懷買單,所以兩人從出發點就已經完全不同了,在辭呈審批的那一段時間裡相互爭執了很久,唇槍舌戰,劍拔弩張,甚至不惜大吵了一架,差點就斷絕了父子關係。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張嫌堅持了自己的選擇,他果斷選擇了辭職,其實想法很簡單,那就是不想成為這顆腫瘤上那種整齊劃一的癌變細胞,他更想投身到社會這個大修羅場裡接受著摧殘和磨礪,他想要的是洗去一身稚嫩的風雨,是淬鍊意志的雷霆,在張嫌眼裡,這是自己從一粒細胞蛻變到一個完整的人所需要的。
張嫌剛一辭職,第一個修羅考驗就到來了,在辭職後的幾個月裡,張嫌陸續地向不同的公司投了數十份簡歷,有些投出的簡歷已經石沉大海了,有些公司根本就不招張嫌這種小白,有些公司開出的工資在交完房租之後連吃飯都不夠,找來找去,張嫌也沒找到幾個稱心如意的公司,手上的存錢卻日漸消亡,也不好意思向家裡張口求助,看著大城市的天空,張嫌感覺到的不是正值秋日的清爽,而是撲面而來的蕭瑟。
辭職三個月以來,這已經是張嫌跑的第三十七家公司了,張嫌是從一張胡亂張貼在牆上的招聘啟事上看到的資訊,以前這些小廣告性質的招牌資訊張嫌從來都不會去看,但是現在也算病急了亂投醫,終日找不到工作的張嫌很是著急,只要有找到期望工作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尤其是當他看到招聘啟示上提了一句報酬豐厚的話語之後,立刻就記下了招聘啟示上的公司名稱和地址。
公司叫做獵魂公司,雖然名字有些奇特,張嫌猶豫了許久之後還是決定先去看一下,轉過天來,張嫌便早早地搭車趕到了這家獵魂公司參加面試。
張嫌按照招牌啟事上的地址找到了這家公司,它建在了一個距離市區不遠的廢舊工廠區,進入其中還需要經過一條狹窄偏僻小巷,這個獵魂公司就位於小巷的最深處,四周陰森寂寥,黑鴉提鳴,張嫌腦海中想到了童話故事裡的恐怖鬼屋,心裡不停的打顫,但還是壯著膽子來到了公司門口。
說是公司,其實從外觀看更像是一個老式工廠的樣子,東半邊是一個工廠廠房,廠房像是已經荒廢了,張嫌透過幾扇破碎玻璃窗朝裡面看去,廠房裡面的臺階地面都已經是雜草叢生、苔蘚遍佈了,偌大的廠房儼然變成了一副植物樂園的做派。
工廠的另外那一半是比肩廠房大小的塔樓,從外觀看去,塔樓一側儲存的要比廠房那側稍微好上一些,外面的牆皮幾乎全部脫落掉光,露出了牆體原有的混凝土的青灰色,但是塔樓外側卻沒有多少青苔和爬牆虎,植物的根莖延伸到了廠房和塔樓之間的某個隱秘界限時,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給遏制住了,在邊緣便戛然而止。張嫌記得看過的某本書裡說過,人的生氣會抑制著這些植物的蔓延侵蝕,也就可以證明,塔樓裡是常有人在的。
張嫌抬頭看了一眼斜掛在公司樓頂的鐵架招牌,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公司一層的空曠大廳,對著裡面呼喊了兩句,大約過了半分鐘,一個看起來和張嫌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出來接待了張嫌,張嫌向年輕人說明了來意。
本來那個接待的年輕人以為張嫌是走錯路誤闖進來的人,整個臉上都露出一副趕人離開的表情,當聽到張嫌說是來應聘的,年輕人臉上瞬間就堆滿了笑容,熱情地把張嫌迎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端茶倒水,讓張嫌在辦公室裡坐著等了一會兒,他去找人事安排面試。
不一會兒,張嫌就被年輕人帶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會議上裡,一個看起來有四十多歲的老女人已經坐在了張嫌的對面,張嫌從女人口中得知,她就是公司HR,也就是管公司人力資源的人,當然也就是來給張嫌面試的面試官。
張嫌清晰記得面試過程,那老女人在拿到自己的簡歷之後,只是簡單翻看了一下,隨即便不耐煩的將其放下了,也沒有問任何問題,只是那雙眉角帶著老褶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不停地打量著,眼神不斷遊走,一刻也沒離開自己的身體。
張嫌苦笑著,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用紅外線不停的掃描一般,有種在別人面前赤裸身體的錯覺,全身冷汗直冒,雞皮疙瘩一粒粒的從平滑的面板上跳了起來,屁股也快坐不住了。
老女人用眼神對著張嫌掃描了一會兒,認真的對著張嫌點了點頭,直接告知張嫌面試透過了,接下來把招聘魂師、工資情況是底薪兩千加提成等這些詭異的招工條件給張嫌簡單介紹了一番,之所以說詭異,是因為老女人面試官並沒有給張嫌解釋像“魂師”這類莫名其妙的詞,然後就草草的問了張嫌的意願。
張嫌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腦中不停的思考著,他壓根就沒聽說過魂師,更別提知道魂師工作是做什麼的了,除此之外,兩千的底薪也讓他不能接受,在齊城,兩千的底薪差不多剛夠房租,提成在張嫌眼裡太虛無縹緲,更重要的是張嫌想起了剛才這個老女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張嫌感覺自己不是被那個老女人看上了,就是誤入了什麼不法之地,前幾天張嫌剛在新聞裡看到過大學生找工作誤入傳銷的新聞,張嫌馬上和自己現在的境遇做了聯絡,越想心裡面越發慌,找了個上廁所的理由後奪門而出,一路小跑的離開了獵魂公司。
之後的發生的事情就是張嫌打電話把面試的情況告知給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王銳,一方面是抱怨訴苦,另一方面就是報告自己的位置,謹防自己遭遇什麼不測。
和好友透過電話之後,張嫌把手機揣進了兜裡,走在來時的這條寂寥無人的小巷裡,抬頭看著被霧霾籠罩的天空,思緒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心中也如同這天空一般陰雲密佈,前方的路不知道改如何走下去,一眼望去全是凹凸不平和無盡的迷惘。
看著不遠處狹窄的巷口,張嫌再次埋起頭,既然自己選擇了跳入大海,就不能任由身體在著無邊無際的陰暗中繼續沉淪,沉淪的結果只能是慢慢地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