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炎重新綻出嘴邊的笑,不是很大。
桑伶無謂搖頭,起身去了堂屋。
頭冠很快被找到,正好被壓在了紅木箱子最下面。桑伶費了些力氣才算是取了出來,等回身時,沈大娘已經站到了面前。
“小娘子來取冠子?紅娘子裝扮好了啊?”
桑伶將冠子遞給了沈大娘:
“好了,等到了時辰就能出門了。新郎官准備得怎麼樣?”
沈大娘露出一個笑來,溝裂縱橫的皺紋將這個笑容擠得很奇怪。
“都好了,紅彤彤的,熱鬧得很。冠子有了,該成親了,好啊好啊。”
沈大娘捧著東西,轉身就走,只是一瘸一拐,好像傷了腳。腦後的髮髻有幾分凌亂,連著髮間那被珍愛的銀釵也不見了。
桑伶有些疑惑地看了沈大娘離開的背影,轉瞬那身影就被人群淹沒,再尋不到。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火紅的晚霞錦緞般照了下來。接下來的儀式煩瑣又複雜,桑伶遠遠地看了眼那先生的模樣,發現和第一次見還是一樣,臉色紅潤又健康。
只是人出來了一會,就被紅炎催促進了主屋不能出來吹風。
喜宴擺開。
桑伶隨著賓客們對著敬酒的新娘子說著祝福的話,紅炎一身鮮紅嫁衣,華麗的珠冠上細密鑲嵌著圓潤的珍珠,紅色的寶石,精緻美麗。
她的臉很紅潤,不過卻像是胭脂帶出來的,有些浮在表面,神情是掩不住的疲累。
等敬酒結束,紅炎又舉著酒杯單獨過來感謝桑伶:
“姐姐能來,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高興。謝謝姐姐的醫治,還有嫁妝,全了我一個體面的婚禮。”
桑伶舉起酒杯,和她碰杯一飲而盡:
“這喜宴也是難得,我作為你唯一的孃家人,自然要妥帖。”
紅炎的笑很大,眼神卻是沉沉幽幽的落在了酒水上,看著那酒水消失在桑伶的口中,猶豫的瞥向了那香囊,又抬手給桑伶倒了一杯,繼續開口道:
“今日之後,我便想著帶著先生浪跡天涯去。他從小就是被沈家村的人養大,吃著百家飯長大,他性子軟和,又在讀書上有了天分,便挨不住村民的請求,回村做了教書先生,生活清貧。今後,這枷鎖沒了,他該自由了。”
“枷鎖?”桑伶喝乾淨了手中的酒,腦中一瞬間傳來一種眩暈感,很快,她鼻尖又聞到了一縷竹葉清香,那種眩暈迅速淡下。只還是忍不住扶住了額頭,下意識重複了紅炎的話。
屋後,有馬響鳴一聲,馬蹄聲依稀傳來。
桑伶微微睜眼,有些反應不過來。
紅炎笑著又倒來了一杯酒,遞到了桑伶的唇邊:
“他是個傻子,要死了還害怕死亡,覺得死後寂寞冷清。我原本想著凡人,生老病死是常態,也就放手了。可午夜夢迴,看見那棺材裡的人,我突然感覺到很寂寞。”
她手中用力,微微泛紅的酒水被倒進了桑伶的唇裡,紅炎還在笑,卻能看見苦汁:
“那時,我就在想,妖和修士都能有漫長的生命,怎麼到了先生的頭上就沒了,我覺得不公平。我想他活著,就算滿手血汙,洗都洗不乾淨,我也想他活著。這壞人就讓我當吧,尊上,那人說只要你死了,我的先生就能活。”
“對不起,尊上。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妖族。要是有來生,就讓我一人償還吧。”
桑伶昏迷前的最後一眼,只看見滿天的紅色,那紅色還在流動,不是紅綢燈籠喜悅的顏色,好像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