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此時荏弱豔麗的眉眼清楚顯現,脆弱得像是琉璃。唇色發白,只剩下濃黑的眉眼烏髮,披散在床榻上,安靜得像是水妖。
他伸手慢慢摸索著桑伶那緊蹙不放的眉心,耐心細緻地慢慢撫平。只是那指下的眉心卻是越蹙越深,然後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來人一驚,抬手想要去擦,卻看到寢被上一朵紅梅綻開,然後是第二朵,第三朵……
越來越多的血噗嗤噗嗤地湧出口鼻,與之相反,心口的溯洄之鏡的輪廓卻是越來越明顯,馬上就要脫離身體出來了。
那手僵在了半空。
“當年踏雪脫離溯洄之鏡並沒有性命之憂,現在為什麼會這樣……”
桑伶還在昏迷,溯洄之鏡發現情況不對,拼命晃動鏡身想要將她喚醒。
“桑伶!桑伶!你醒醒!桑伶!!”
可響在識海里的聲音,沒有半分回應。
它感覺自己的感知也被遮蔽,看不清楚周遭發生的一切,但鏡身卻在被迫解綁,向外移動。
它拼命掙扎,想要拒絕這種方式,可速度卻是分毫不減。
“不行,不能再動了,再動下去,桑伶就要死了!住手,住手!”
床榻上,一人沉睡瀕臨死亡,另一人清醒看著一切,看著溯洄之鏡已經顯露出巴掌大的鏡身,看著即將到來的勝利。
只是,眼眶之中的溼紅卻是越聚越多,馬上就要掉出來。
這是一場拉鋸戰,向著既定的死亡結局瘋狂奔跑。
桑伶像是個破布娃娃一般,口中的血已經接近了全身血液的三分之二,呼吸淺淡的馬上就要消失。要是她還清醒,也要自嘲一番,簡直是比生孩子還要可怕。
溯洄之鏡的脫離已經接近尾聲,鏡身花紋清晰可見,強大的黃銅暈光照亮了整個船艙,恍如白晝。
有人喃喃低語,在浮滿水汽的船艙裡形成空響:
“這是一件上古神器,傳聞來自鯤祖。從前是妖祖之間的傳承,擁有了它便是擁有了妖族傳承,能一統妖族。只是後來人族壯大,妖祖凋零,便失傳了。誰都不知道溯洄之鏡去了哪裡,我費盡千辛萬苦,才發現鏡子落到了踏雪手中,而她卻被關在了九層塔,謝寒舟對你有情,所以你會是最好的棋子。”
“我不想這樣,算計你,欺騙你,甚至……甚至對你用情。笨倉鼠你太笨了,為什麼一直沒有發現我的目的,為什麼傻乎乎地這麼信任我,信任到我現在實現了目的還覺得心很痛,你說這是愧疚還是別的?”
沒人回答,桑伶已經不再吐血,安靜得像是個死人。
他沒有去看溯洄之鏡,而是將目光放在了桑伶的臉上,見她瓷白的臉肉上一道道難看的血痕,又取了帕子一點點地去擦。
他的手指輕釦住榻上之人的一點下巴,手中的力氣不捨得加重一點。
“禁忌之地醒來後,我本來不想再繼續這個計劃,要是按照預言,讓你去統一妖族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你太仁慈了,妖祖不願意當,即使成了妖祖也不會攻打人族,發動戰爭。這些人害了多少妖族,侵佔了我妖族多少年的氣運,你這樣的手段只會讓那些人更加過分。”
手中用力,指腹下壓出一道紅痕,豔紅色的,小小的一枚,像是吸吮出來的。
他放開了手,卻是矮身直接印在這道紅痕之上,重重地,蓋住了那道印記。
溯洄之鏡的光芒已經綻放到了最大,印在了海上,整座船像是飄著的一顆太陽。
他垂目看著明顯想要吸引別人過來的溯洄之鏡,起身,然後伸手蓋住了桑伶的眼睛,眼睫戳在手心裡,有一點麻癢。
“到底是養熟的,知道護住主人。”
因為繫結還沒徹底解開,被桑伶的身體限制,溯洄之鏡只感覺自己還在一片海棠花香設定的迷陣當中,看不見這背後之人的真面目和所作所為。
它灼灼地放出所有的靈光,希望能將這個藏頭露尾的人暴露出來,不想對方絲毫不怕,它抖了抖鏡身,想到桑伶的性命有了一絲顧慮,慌亂開口道: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和桑伶的繫結還沒解除,這麼強制解綁,她會死,妖族也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