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車的護盾上扎滿了匈奴人的狼牙箭,就像一百多隻瑟瑟發抖的刺蝟,同樣保持著沉默。
然後。
等到衝在最前方的匈奴人踏入五六十步時。
架子車後的弩機一陣‘咔噠’亂響,‘嗡’的一聲,整個車身猛的向後一縮,便有一大片弩箭潑灑出去,轉眼間,便將數百騎匈奴人覆蓋其中。
沒有什麼十分誇張的場景。
那些身穿皮甲、頭戴羊皮帽子的匈奴人中箭後,只會‘呃’的悶哼一聲,便會連同胯下戰馬一起向前繼續疾衝十幾步,一頭栽倒在地,便成了一具死屍。
嗡!
嗡!嗡!嗡!
連續五波箭雨,將衝在最前方的匈奴人射死了幾大片,那些兇悍的騎兵卻還在向前猛衝,用手中的弓箭,進行徒勞的反擊。
他們一個個的悍不畏死,面對漢軍的這種弩機齊射似乎並不在乎;因為,根據他們的經驗,漢人的這種弩箭最多隻能射出三五波。
然而,這一次。
他們似乎有些失算。
因為,這一百多輛架子車上的弩箭,在射出五波後,只經過不到三五個呼吸的停頓,便開始了它們的第二輪齊射。
而且,第二輪齊射的弩箭,射程似乎更遠、威力更大,帶著一陣攝人心魄的破空之聲,能將他們身上的兩三層皮甲輕鬆射穿。
“弓箭手掩護!”
“變換隊形,鑿陣!”
匈奴人在谷口留下一大片死屍後,終於反應過來,一名不配擁有姓名的萬戶王厲聲怒吼:“變換隊形,鑿陣!”
所謂鑿陣,便是將騎兵的隊形擺成一個尖刀形狀,最為勇猛的百夫長、千夫長甚至萬夫長是刀尖,然後,依次擴大,遠遠看去便如一把尖刀或鑿子,疾衝向前,迅速扎進地方陣營。
漢帝國的北軍中,便有一支不足八百的重灌騎兵,專門用來鑿陣。
如匈奴人這般身穿單薄的皮甲想要鑿陣,只能說是無奈之舉,因為,面對那十幾排寒光森森的‘精鐵鹿角’和潑灑而來的弩箭,沒有鐵甲護持的戰馬和騎兵,差不多等若是衝上去送死……
但是,就是這種臨時的應變,卻打亂了漢軍的節奏。
當兩個千人隊猛衝而出,只用了七八個呼吸便撞上精鐵鹿角時,另外兩個千人隊也動了。
他們選擇了兩翼衝鋒,讓漢軍的弩箭不得不轉變方向。
與此同時,隨著一片亂戰中,匈奴中軍位置悄然衝出三支人數不詳的隊伍,同樣擺出鑿陣衝鋒的隊形,氣勢洶洶的向漢軍方向衝撞過來。
張安世臉色蒼白,與那三千少年射出一波箭雨後,怒吼一聲:“前佇列陣,立盾!”
“後隊換鉤鐮槍,準備正面迎敵!”
他大致明白,就算漢軍有十幾排設計精巧、極具威懾的‘精鐵鹿角’抵擋匈奴騎兵,可是,在如此不計後果的衝鋒下,這一道防線根本就無濟於事。
擱在以前,他早就領著騎兵溜之大吉。
可是,老師在此地苦心佈置,自然是想要將這兩萬匈奴人盡數殲滅,自己一旦潰退,可不就壞了老師的大事?
不知怎麼回事,就在這生死存亡之際,張安世滿腦子都是楊川那溫和的微笑,好像在說:“相信自己,能行的……”
一場短兵相接的‘白刃戰’終於爆發。
三千少年兵,在張安世的指揮下,全部壓上去,藉助精鐵鹿角、架子車舉盾和他們手中的木盾,抵擋住一波又一波匈奴人的箭雨和衝鋒;躲在後面的兵卒,手持鉤鐮槍,整齊劃一的一頓戳。
戳戳戳!
血雨腥風,也無外乎此也。
每個人的頭臉之上、甲衣上、兵刃上,沾滿了黏糊糊、熱乎乎的鮮血,也不知道是人血還是戰馬的血,總之,每一個人都很沉默,就在那裡硬扛著,就像一臺沒什麼感情的絞肉機,將源源不斷衝上來的匈奴人戳死。
可能是一炷香工夫。
也可能是三五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