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瓷器,動輒便須幾十畝水澆地的錢糧,誰家不是將其珍愛無比、小心伺候。
可是。
看看楊川家在長安城的這間小鋪子裡,瓷器竟然隨處可見。
栽植花草樹木的盆子,養魚的小缸,廊簷下接水的盆子,廚房醃菜的罈子,吃飯用的盆子、碟子、碗、醋壺……
陳阿嬌承認,即便豪富如她,也沒有如此顯擺啊。
面對一盆清亮亮、白生生、綠個瑩瑩的酸湯麵,陳阿嬌微微點頭,笑道:“楊川家的廚子,果然好手藝,就這一盆簡簡單單的酸湯麵條,就很是養眼呢。”
南宮公主笑道:“瞧你這私心模樣,一盆酸湯麵而已,只因為是楊川家的,你便如此誇讚?”
陳阿嬌嘆息道:“沒辦法,一想到滿月兒,咱這當孃的人,一顆心就軟下來了。”
“劉徹好狠的心。”
“想當初,滿月兒剛剛滿月,發了一夜高燒,我便守護了整整一夜,等到醒來時,宮人卻告訴我,我的滿月兒持續高熱,沒了,被皇帝親手抱出去扔了。”
“南宮表姐,你不知道,當時……唉,罷了,這好端端,怎的說起那些往事來了。”
南宮公主摸索著捏起一雙筷子遞過去,柔聲說道:“阿嬌,來,先吃飯。”
陳阿嬌接過筷子,先給南宮公主舀了一碗麵條,又給自己舀一碗,眼睛看向桌面上那四樣小菜:“滿月兒說,楊川家的醃菜、涼拌菜舉世無雙,本宮還就不信,今日終於能夠嘗一口了。”
說話間,她夾了一筷子白菜心兒塞入口中,只咀嚼兩三下,她便眼前一亮:“嘖,清爽脆嫩,酸中帶甜,偏生有一絲淡淡的精鹽滋味,果真好吃呢。”
南宮公主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碗筷,慢慢吃著飯菜,笑道:“阿嬌,不嘗一口爆炒牛肚絲兒?”
陳阿嬌聞言,便夾了一筷牛肚絲,試試探探的、頗為嫌棄塞入口中:“說實話,對於牛羊的內臟腸肚,我還沒怎麼吃過,總覺得那玩意……”
“唔、味道還行。”
“嘶,好次好次!”
“南宮表姐,你也次一口……”
轉眼間,風捲殘雲,滿滿當當一大盤爆炒牛肚絲兒,就被這位大漢前任皇后吃了個精光,順帶著,她還用一隻白瓷小勺,舀了一些盤中的湯汁子塞入口中。
這一番吃,看的阿鐵等幾名侍奉的少年、小婦人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每一個人都憋得有點臉紅。
南宮公主聽著陳阿嬌的‘吃相’,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笑意,沒好氣的用筷子敲了敲桌面,罵道:“阿嬌,你都多大的人了,吃相咋還是如此?”
陳阿嬌哈哈大笑,就著一名小婦人端過來的清水,簡單洗漱一下,這才滿臉舒坦的說道:“這一頓飯食,是本宮離開長安城後,吃到最香的、最舒坦的。”
“那個誰,打賞。”
“今日,廚房裡所有人等,每人五兩金子!”
她十分豪邁一揮手,立時,便有一名靠山婦開啟一隻行囊,從裡面抓出一大把金豆子,順手便塞給了阿鐵。
阿鐵拿了金子,躬身施禮,口中感激不盡,卻隨手將那些金豆子分給了大家:“大家都記住,這是貴人打賞的金子,可別出去亂花,回頭可以寄存在咱莊子上,隨取隨用,每一個月還有分潤呢。”
看著一幫少年、小婦人歡天喜地的樣子,陳阿嬌猛然醒悟過來,忍不住問道:“阿鐵,你說……你們的錢幣可以寄存在莊子上,每個月還能領到一份分潤?”
分潤,大致便是利息的意思。
長安城的那些狗大戶,很多人都在放‘高板’,也就是高利貸的意思,又稱為‘印子錢’,遇到災荒之年,那玩意可是殺人利器,不知有多少人賣兒賣女、賣掉田地牲口,卻終究還不起那一份‘分潤’,從而淪為僕役。
楊川家不想著往外面放‘印子錢’,怎的、還要給存錢的人分潤?
這不是純純的傻子麼?
陳阿嬌的臉色漸漸冷淡下來:“楊川家的莊子上,真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阿鐵點頭,恭恭敬敬的說道:“是啊,我家公子說過,這天下最值錢的,是錢,但同時,最不值錢的,也是錢;所以,我家公子便在莊子上開了一家小錢莊,只要往裡面存入錢糧絲帛之物,每一個月,都會增加一點分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