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人人談的是天下,但是孤卻更願意用國家兩個字來取代天下。因為天下太泛義了,雖然一眾腐儒口口聲聲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但是他們連這個天下有多大都不知道。
孤出海三年,行程也不過是這天下的一半,還有大片的區域無法前往。這天下如此之大,來往一趟就要幾年,朝廷如何能有效管理,統治?
所以,用天下來形容我大明的疆域,是不合適的,因為一些偏遠地區,朝廷根本管不過來。孤要建立的就是國家的概念,將這個天下真正納入有效統治之中。”
國家這個概念,在東方一直到清朝末期,才逐漸形成。即便那個時候,梁啟超這個勵志革新的大臣,仍然以氏族作為國家的主體。
孔諱捋了一下長鬚,問道:“殿下,何為國家?這跟天下又有何不同?”
朱瞻基想了一下說道:“從廣義的角度,國家是指擁有共同的語言、文化、種族、血統、領土、政府或者歷史的天下群體。從狹義的角度,國家是一定範圍內的人群所形成的共同體形式。比如氏族,就是國家的最基礎結構。”
孔諱疑惑道:“那這國家與天下,似乎並無太大區別?”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細化來說,國家概念有區域劃分,有行政合法性,也就是合法權力。一個國家合法性是指一個政權的理性標準,理性標準是指司法稽核標準,法制建立標準,國家可以容納多民族。
而民族概念是指已形成獨特的文化,包括語言、文字、信仰、崇尚、習俗、服飾、佩飾、建築風格、飲食習慣、忌諱等等。民族也可以國家化。
再從結構上來說,國家一詞有多種解釋,例如包括地理層面,政治層面,民族層面,這三種層面都能形成國家的概念。
自秦漢以來,我中洲各地的小國,小部落,都已經接受了大一統思想,形成了一個多民族的大型國家。雖然朝代歷經更迭,但是不論是誰佔據了優勢,都會想著一統天下,而不是偏安一隅。
而其他地區則不同,他們沒有完善的思想統一,所以在一個地區,可能就有無數的小國家,小部落,誰也不服誰,更不願挑起戰爭進行統一。
從這個方面來說,儒家是有大功勞的。何況還有儒學的人倫大義,這是整個社會結構的穩定組成。所以孤絕不會摒棄儒學,儒學為本,這一點在孤的手裡也不會發生變化。”
聽到朱瞻基這樣說,三人登時放心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許多。
但是朱瞻基沒有說,他不會摒棄儒學,不代表他不會打壓儒學。
儒學的強勢已經嚴重擠壓了其他學科的生存空間,他們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都必須進行改進。
朱瞻基又說道:“儒家應該在國與家之間,建立更加完善的理論體系,國為大家為小,先國後家,而不是先家後國。如果這一點你們能做出合適的釋義,孤不會吝嗇一個衍聖公的爵位。
不過,孔家必須按照大明的律法進行分家,除了長子長孫一系,其他各支都必須按照規矩納稅。
皇族不肖,有亡國之憂,孔家子孫不肖,卻依舊能躺在祖宗的牌位下享受特權,這事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在唐代以前,你們孔家也不比其他家族更為高貴,不要得隴望蜀,貪得無厭。而應該與時俱進,積極參與國家的發展之中,只有這樣,你們才不會被淘汰。”
孔諱看著朱瞻基嚴肅的臉,想著他佈置的任務,登時覺得有些頭疼起來。
他不是孔彥縉,還看不出朱瞻基要他們建立國家意識理論的重要性,但是他能輕易看出,如果真的按照朱瞻基的意思來做,在國與家之間建立起來新的理論體系,那麼就真的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人的思想是最頑固的,但是也是最善變的。當人們接受了國家大於家族重要性的理論,以後的氏族就必須為國家服務。
但是,這件事他們孔家推無可推,因為如果他們不這樣做,朱瞻基自然也能安排其他人這樣做。
那個時候,孔家可就真的會被淘汰了。
只是為了這一點,他們孔家也必須要做這件事。
春秋大義,當然是由他們來注經釋義最合適。
朱瞻基當然也是這樣想的,建立國家的概念,非一朝一夕能竟功的。
哪怕他現在有大明第一才子解縉當老師,但是他仍然沒有孔家人更適合做這樣的事。
他的注經釋義還會遭到有些人的反駁,但是孔家人的注經釋義,基本不會遭到文人的反對。
現在,孔家已經被他治的服服帖帖,該抓的人也都抓了。
何況,孔家分家,再加上他時刻宣傳一下聖人之後不等於聖人。這孔彥縉膽小如鼠,今後不怕他們敢鬧妖蛾子。
五月初一的大朝會,大理寺正式公佈了對孔家的處置。
首先,除了祖田,朝廷為孔廟劃撥的五千畝祭田,孔家自洪武以後,佔據超過四千頃良田全部充公。
其次,孔家的十萬隱戶全部將遷往山海關以北,那裡還有大片的良田,根本無人耕種。
而這些年,凡是有過為非作歹行為的孔氏族人,全部流放北海放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