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東宮的門口時，終於看見了前段時間與自己商討樂理的七名女子樂師，在一架馬車面前亭亭而立。趙銘走向前去斂衽而拜：“因銘的原因，使大家受苦，銘在這裡賠罪了。”
“六殿下莫如此。”眾女趕緊偏過一旁回禮，上來答話的還是那名提議他去找洛依的年輕女子，今日一副素色宮裝到襯托幾分淡雅的氣質，“奴婢幾人在太子殿下府上到沒有受到苛難，談不上受苦。”
“那就好，銘也少了幾分愧意。好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銘有個好訊息要告訴大家，大家的福氣來了，想不想聽啊？”總算不用為了這幫女子再找太子PK，趙銘也放下幾分心思，對著眾女開起了玩笑。
“命運流離之人那還有什麼福氣，六殿下莫要取笑奴婢們了。”素衣女子悽苦一笑，自從他們父兄犯事那一刻起，剩下的就是無數苦難，為了發配苦役的父兄家人連生死都不由自主，那裡還有什麼福氣可言。
“呃。不算福氣也能算一件好事吧。”見冷場了趙銘有些尷尬，撓撓頭才說道，“以後呢，教坊司就歸我管了。你們想幹嘛就幹嘛，沒事想幹就待著，反正再也沒有人強迫你們做哪些你們十分排斥的事情了。總的來說還算個好訊息吧。啊？給點反應好嗎？這樣我很尷尬的啊。”
見眾女都是目瞪口呆看著自己，趙銘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都有點微燙，趕緊扭頭裝作看風景，引得小桂子一陣竊笑。
“奴婢替教坊司的姐妹謝過六殿下大恩大德！比長立牌位為殿下祈福！”在趙銘還沒反應過來，七人霑落泥塵，跪倒於地，雙手合服，五體投地，如此三次在趙銘連聲起來的催促下方才起身，素目通紅，流淚不絕。
這下輪到趙銘不知所措，如此重大的行禮非天地祖宗不可得。如今用在他這一個尚未成年的皇子身上不是折他的壽嘛。他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不當如此大拜。
好不容易合著小桂子一通勸說終於讓眾女收了眼淚，趙銘這時候才好說起正事。把眾女即將任務一一細說，並懇求眾女不要洩露他的身份，坦言不想以皇子身份行走江湖，若洛依問之，就言贏鼎乃六殿下門客，極受六殿下器重即可，眾女受其恩惠當然滿口答應。
直到一一安排妥當，眾女上了馬車，在另一輛馬車上的小桂子忍耐不住這才問起自己的主子：“殿下真打算把那個不長眼的章雍放出去了？”
“留著幹嘛？”趙銘眯著眼睛養神，心底盤算著另一些東西，“章雍？鎖在汴梁府裡都三天了，也不見父皇提起過，還交給我處理。說明什麼？要不是那吏部侍郎屁股還算乾淨，抓不住小辮子。父皇視其為小兒輩的事情，只要不出格就不打算管了。要不就是父皇還因為某些原因不想動這個吏部侍郎。既然如此我還扣著這個公子哥幹嘛？浪費米糧，滾回去吃自己的吧。”
“那為何殿下不早點答應太子放人呢？反而是激怒太子以後才開口放人。恕奴婢多嘴，太子聽到你說放人的時候，那表情…”小桂子回想起太子當時那張臉都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形容，表情太精彩了。
“我也想早點放啊。想看看太子怎麼出招，誰知道如此不入流。真讓人失望。無趣啊！若是太子一開口我便放人，太子必定會輕視我等，視我等為可以隨便拿捏的人物，甚至視為附庸。以後的麻煩事情就多著了。還不如激怒他以後再放人，最少讓太子知道我等就是那種惹不得的瘋狗，以後凡涉及到我的事太子就會考慮一下到底值不值得，得罪一個不與他爭位的瘋狗皇子到底得失如何，些許小事太子便會放過。我們也少了很多麻煩不是？他終究還是太子啊！”
趙銘神色莫名，如此得罪太子，若太子真的繼位看來他就得遠遁三千里了。管他呢，再說吧。
“那有自己說自己是瘋狗的。”小桂子沒想到這麼遠的事情，糾結於自家殿下那粗俗無比的比喻，他成什麼了？狗腿子。
“漬！原來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能用這個章雍去向太子換些什麼，總覺得太子那有的咱們都不需要。所以才如此輕易開口放人換個人情。現在想一想，虧了！”趙銘猛的一拍大腿到把小桂子嚇了一大跳，“要不咱們折回去換個幾萬兩銀子花花，小桂子你說太子還會認賬嗎？”
小桂子苦著臉看著自家殿下，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殿下你的腦回路怎麼想到這方面上去的，要跟上你的思維臣妾真的辦不到啊！
終於回到教坊司，李姓官員瞧著趙銘身後的七名女子樂師，心裡已經暗呼不妙。再也保持不了前些時候不卑不亢的氣度，強行堆起笑臉小跑上問好：“卑職李乾瑞拜見六殿下。”
“呵呵，倒也是個心思通靈之輩。我都還沒說什麼就看出一二來了。”趙銘手指李乾瑞笑著對身後女子說道，卻收到眾女們有些畏懼的目光。
“殿下說笑了。卑職一時蒙了眼，不識殿下虎威，剛才真是冒犯了。萬請殿下恕罪。”見六皇子表情如此輕鬆，一路上與眾女有說有笑的，李乾瑞心底更是錨定幾分更加惶恐，直接就跪下。心裡頭更迦納悶，這六皇子真的把太子殿下給拌過來了？
“知道你再想什麼，看看吧。”說完趙銘把太子所寫的書信扔給李乾瑞，不再管他繼續與眾人說笑。
李乾瑞沒得准許不敢起身，跪在地上把太子的書信讀完，冷汗一下子就從頭上冒了出來。這是什麼情況？什麼叫教坊司以後就聽六殿下的話了？什麼叫做禍不及家人？什麼叫做憐憫犯官妻女？我這才剛投獻兩天，太子您就把我賣了？
“看明白了嗎？”李乾瑞還沒琢磨出怎麼回事，就聽到趙銘淡淡的聲音，趕緊回答，“卑職明白。”
“明白就接著跪著。眾位姐姐你看此人該如何處理？”
一句話讓李乾瑞如墜深淵，臉色蒼白抬頭看一眼為首的那名素衣女子。滿臉祈求神色卻不敢出聲，只能不停的對著素衣女子磕頭。
“當不得殿下稱姐姐。就叫奴婢蓮衣吧。”素衣女子看著原本高高在上，一手把握自家性命的那位男子。若說恨，有吧，稍微不從，非打即罵。餓上兩頓更是常有的事。若說不恨那是自欺欺人。
可她們也明白，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不在此人。是怪你貪心不足的父兄，還是怪這是非不分的老天爺？一切不過是命罷了。尚且這李乾瑞待人雖然嚴苛，總算還有些許良知，能宛轉的儘量宛轉，近幾年來被逼死的姐妹總算少了許多，也算一份功德。比起前幾任這李乾瑞倒像是個好人。這老天既然更惡的人都沒有收去，就留下這個不算那麼惡的人又何妨？換一個人未必不會更惡！
“承蒙殿下垂憐，奴婢們只想安生過完餘生。這李大人如何處置就隨殿下的主意，奴婢不敢插言。”正當李乾瑞萬念俱灰，心生絕望之時。一句話卻讓他絕處逢生，逃過一劫。
“殿下，奴婢只是多嘴一句。使功不如使過。”
“哈哈，好一個使功不如使過。姐姐的心思可比表面上強多了。”趙銘大笑，挺有意思的一個樂師，明白什麼是對自己最有利的，伸腳踢了一下還杵在地上的李乾瑞，“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卑職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對待各位姑娘。”絕處逢生的李乾瑞神色複雜看一眼為首的素衣女子，本來六殿下問向眾女的時候自己以為會了無生機，誰知道卻被自己一直慢待甚至有些作踐的女子放過。一時間百味具有，自己心底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這次要記住了，若還聽到什麼我不願意聽到的訊息。洗乾淨自己的脖子吧。”趙銘皺皺眉，這個官員不是自己不想換，不想殺。只是急切之間自己還真的動不了他，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自己又不是皇帝說廢就廢的。動他不難不易，卻極其容易發給別人一個錯誤的訊號，接手是一回事，廢立官員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眾女子暫且原諒了他，趙銘也省得一些心思與手段，且看著吧：“平時朝廷宮樂舞蹈還是不能落下的，可除此之外，無論是何等官員宴會陪酒一律給我回了他。更別要說那些事情了！若有不滿叫他直接來找我趙銘，不必為難這些苦命女子。當然除了朝廷供給之外若有不足也來找我趙銘，我一體負擔。”說到這趙銘嘴巴又點苦，我這那裡還算得上寅吃卯糧，都吃到下個輪迴去了。
“若還有逼迫的訊息傳入我耳，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卑職記下了。”李乾瑞躬身領命。
“若有自願另當別論，哎。好自為之吧。”趙銘嘆了口氣，自願？別以為沒有，這就是人性，這就是世情。誰又能完全說得清楚呢？“明日，將選好的名單人選送往紅袖招洛依大家處。不準透露我的訊息。小桂子，順便送去兩千兩銀子，算是諸位姐姐在紅袖招的花銷。諸位姐姐就唱唱歌跳跳舞，沒事遊覽一下汴梁城。世道已經夠苦的了，剩下的就過得愉快一些吧。”說到這趙銘不禁有些莫名的消沉，連本來挺直的胸膛都拘樓幾分，再也沒有說什麼擺擺手上了馬車。小桂子趕緊交代幾句後小跑追上緩慢前行的馬車。
眾女齊齊施禮相送，默然無聲。千言萬語再此又有什麼用呢。六殿下，祝你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