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百里之外的懸島之上,老乞丐目瞪口呆的看著遠處那瞬間倒卷而上化作七彩神龍的天劫,以及那隱隱約約悄然浮現的黑色劍仙,此等變故老乞丐也是聞所未聞,畢竟一位仙尊劫難即使是身處高位的張九靈也是首次見過。
然而接下來一尊體內染著熊熊烈焰,身側繞著數道神環的金身法相驟然間映入老乞丐的眼簾,那原本怒氣上湧的面龐,及那滔滔不絕的叫罵皆在這一刻停止,而後悉數化作如淵的沉默。
雖然天威蓋世,隔絕了天地間任何仙人的神識靠近,但是在老乞丐的圓境術之下,先前少年衝入天劫邊緣的場景依然清清楚楚的被眾人看到。
在少年進入天劫的瞬間,其軀體便開始寸寸斷裂,懸島上的道一和君守正本以為老道應該此時出手想救,然而老乞丐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依然饒有興致的看著那少年繼續前行。
不過一息之間那少年身體崩毀,骨肉齊飛,道一和君守正覺得那位少年此刻應該還有救,然而老乞丐依然悠閒的觀看著。
不過又一個瞬間,那少年肉身悉數化為飛灰,而後一道滿身金色裂痕的陽神突然衝出依然義無反顧的前行於天劫之中,然而下一個畫面便是陽神碎裂飄散於天劫之間。
直至此刻,那少年終於是魂飛魄散於老乞丐的任性之下,張九靈才姍姍施法的對著天劫出手,然而那早已註定的結局,老乞丐再出手又有何意義。
眾人皆不明白老乞丐這麼做的意義,即使是那號稱無為治世,超然於人間的道一此刻也是面沉似水,更遑論以仁義道德行走人間的儒家仙人君守正了,若是修為足夠,老乞丐此刻早已是地上一灘爛泥,然而人在屋簷下焉能不低頭,君守正只能默默的在心裡為那位少年默哀。
然而老乞丐對於旁邊的一切皆是漠不關心,一位仙王的通天手段豈是這些不入流的陸地神仙所能理解的。他原本卻是有考研少年的意思,然而他見那少年那身體碎裂依然一往無前,心中變改了主意,想看看那位少年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只是越看越驚喜,越看越歡悅,那少年心性之澄澈,意志之堅定,心念之永恆,那是天地間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即使是老乞丐自己,心中都動了收徒之念。
仙家門庭除了注重個人修行,更看重萬古傳承,畢竟仙王也有三災五劫,也有化為飛灰的時候,不可能生生世世庇護師門。只有代代薪火傳承的門人弟子中不斷湧現驚才絕豔的人物,不斷的又戰力高絕的仙人得道,才能一直維護一個道統的傳承。
大道萬千不是門人弟子眾多就能培養出仙人的,這一切還是得靠每一位修士自己的心性、意志、信念和那天生的天資、悟性、體質,還有那虛無縹緲的氣運。
而這眾多因素中,最為關鍵的便是心智與運道,畢竟天下修士九成九都因心境上的瑕疵而終生止步不前,而其中又有九成九的修士因為命運不濟。所以二者缺一不可,當然人間武夫的已武立道之路不在此列,畢竟那是純粹靠個人本是,在天地絕路之間硬生生以血肉之軀碾壓出來的一條道,其中之艱辛只有踏入此道之人方可明白。
所以當老乞丐看著那少年最後只剩下執念依然一往無前的直射天劫之時,其內心之震驚和欣喜,簡直是撿到了天地間的至寶一樣。那原本剩下的執念和那空間內散碎的血肉只要從天劫內取回來,便可以自己的無尚道法令其重生,畢竟自己這數萬年的歲月可不是白活的。然而天不遂人願,下一刻無情的命運,一耳光狠狠的打在了老乞丐的臉上,一道禪唱打碎了他近在眼前的傳人美夢。那少年終是湮滅在了那毀天滅地的天劫之內,而後圓境術也無法在看到天劫內更深處的東西了。
本來一樁天大的喜事砸在了老乞丐的面前,然而下一刻卻又如過眼雲煙一般隨風而散,著實讓老乞丐一陣暴跳如雷。
隨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那原本威震寰宇的天劫竟在此刻化作了一隻七彩神龍,懸於高天之上,而下方的劍仙再一次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只是令眾人驚異的是,那位在眾人眼中早已灰飛煙滅的少年,此刻竟然立身於一尊金身法相之內,裹挾著熊熊烈焰茫然無措站於斗笠劍客身旁。
老乞丐在無盡的沉默後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句話“得失之間有真意。”而後便不再理睬那尊金身法相之內的少年了,只是自顧自的看著斗笠劍仙將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仙尊大劫。至於那位原本想收入門牆的少年郎,竟是在此刻好不上心,老乞丐的心思轉變之快著實令人難以跟上。
而立在天劫下方的斗笠劍客,微微一笑的看著那茫然無措的少年,而後在天劫尚未落下之前提劍飛昇,裹挾著天地間無盡的劍勢直衝天外,而後無盡的劍勢逐漸收縮最後化作斗笠劍客一般模樣,伴於斗笠劍客身側,而後劍勢所化的人影再度與劍客合一,化作高天上唯一的身影直衝天外。
到了此時,他已經不允許自己在被動的防守了,既然已經明白那最後缺少的東西,自己怎麼還能站在下方迎敵。因為在任何一位劍仙的生命裡,一味退避與防守皆是不可容忍的恥辱,既然你是號稱殺力無邊冠絕天下的劍仙,就該有一位劍仙的該有的氣魄與威勢,不管身處何方,面對何等災厄,所有稱得上劍仙的修士就該只有一個動作,那邊是舉劍破敵。
然而這一刻的斗笠劍仙,再無之前那霸氣無邊不可一世的氣焰,也無那壓蓋寰宇直抵混沌的威勢。他的身影在七彩神龍和黑色劍客的浩瀚天威之前是如此渺小,在那無盡蒼穹咧咧作響的天風席捲之下盡顯單薄,但是卻有著一種令人不容置疑的味道。
而天幕之上的黑色斗笠劍客也如真正的劍客一般,拔出那柄黑色的長劍,攜著七彩神龍由九天之外,直落蒼穹,而後與斗笠劍客相互撞在了一起。只見兩位劍客皆是以長劍刺穿了對方的胸口,而一旁的七彩神龍則同時纏住兩位劍客,發出耀眼的七彩神光,一時天地間除了七彩神光再無其他,即使是烽火連綿的整個禹州以及禹州附近的金洲和徐州都充斥著這樣炫目的七彩神光久久不曾散去。
此時的徐長安,仰著頭擰著眉毛直愣愣的看著那九天之外的光源之處,即使這光刺的眼睛生疼,徐長安依然一眨不眨的看著上方,因為他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因為他的內心生出真的不希望劍仙死掉,因為還有更多的黎明百姓需要他。然而當世間的神光盡數消失,天穹之上早已一片清明,再無任何異象和身影,既沒有七彩神龍,也沒有黑白斗笠劍客,只有無盡星輝在天穹之上閃爍。
在那無盡的七彩神光閃耀世間之時,即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波動,更無各種天地威勢及異象呈現,就如同什麼也沒發生一般,而後憑空消散。沒人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是斗笠劍仙去了哪裡,他到底活著沒有,他到底成功了沒有,一切都沒有答案。
即使遠在數百里之外的禹州首仙張九靈這個老乞丐也看不到絲毫景象,感知不到任何情況,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結束了麼?還是什麼都沒幫上麼?”徐長安腦子裡默默的想著,而後其舉目四望,他努力的嘗試尋找斗笠劍仙的身影,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枉費,真的什麼都沒有,整個天穹之上,只有他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徐長安默默的低下頭聾拉著肩膀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而心中則低靡的告訴自己“原來自己還是那個沒用的徐長安,什麼人也救不了。”
一念至此,那身畔繚繞的熊熊烈焰,那體外正經懸坐的金身,皆是在此刻化作流沙隨風飄散,而後徐長安失去了立於雲巔的根本,如一隻中箭的大雁一般,直墮雲海。
他既不做無畏的掙扎,也不立刻奔跑於天際,就如同失去了知覺一般,任由自己飄落人間,至於落地之後是生是死,是傷是殘,竟在此刻全然不顧。
如若斗笠劍客在那七彩光芒之中出現,徐長安還不至於如此失意,畢竟就算自己什麼都沒做成,但至少他還活著。然而當徐長安拼盡全力,依然不能改變那既定的命運,那份自責和悔恨則會悄然間駐滿自己的內心。
然而在徐長安即將墜入雲海之下時,一隻手腕搭於劍柄之上的臂彎剛好接住了下落的徐長安,而後一道披風悄然之間蓋在了徐長安的身軀之上。“想什麼呢?仙尊天劫都能衝的進來,這會怎麼變成小羔羊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自徐長安耳邊響起,徐長安在那道臂彎之內側身看去,果然是那位斗笠劍仙,他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