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江西起昆龍祖山,為中州第一大河流。江水浩蕩,諸流匯聚,形如千爪巨龍,延綿九萬九千里後流入東海。錦香河與滄瀾江為溟江兩大支流,一北一南,兩兩相對,於廬陵渡同時匯入。
青河的樓船自離開邢陽後順流南行,一路暢通無阻。沿途船隻寥寥,卻勝在綠水青山,風光無限,眾人也不覺無味。四日後由錦香河駛入溟江,進入楚國廬陵郡地界。青河對此處水道極為熟絡,命船中管事在廬陵渡配足物資和淡水後,再度操舟向三龍峽駛去。
三龍峽為溟江第一險要,長約一百二十里。受地形所限,江面變得十分狹窄。水道在此被礁石一分為三,北側隕龍峽,中間化龍峽,南面墮龍峽。原先百舸爭流,進入此地後十舟難行。且水勢落差極大,江流湍急曲折,暗礁遍佈,水霧瀰漫。加之兩岸懸崖絕壁,溪流飛濺,藤蔓垂釣,落石不斷。遂有歌證曰:夏入隕龍一線生,秋從化龍鬚精準。冬春不進三龍峽,一入墮龍見河神。所以尋常船家不敢貿然駛入,唯有熟悉航道的江中滄浪客,海上弄潮兒方可行出。
午後樓船來到峽口,青河請風凌在旁看護,讓王女四人入艙抓牢船沿,自顧自地打起十二分精神,環顧兩岸,計算好方位,調整船舵駛向化龍峽。
入得峽口,行速立增,樓船如離弦之箭般直衝而去。風凌頓見前方兩岸瀑流成群,江面虹光琉璃,頓覺神清氣爽。王女等在主艙內透過窗外觀賞奇景,呼吸清新空氣,頓覺心曠神怡。
眾人正沉浸間,忽聞青河一聲大喝:“抓緊了。”只見眼前畫風驟變,江水突如遊蛇般彎曲,礁石如竹筍般嶙峋。船身頓時來回顛簸,左右搖晃。
王女、凝霜和李延春人皆是北方之人,未曾遭遇如此境況,即手足無措,立地不穩,好在艙門緊閉,眾人及時抓住船沿,不然怕是要被丟擲艙外。幾刻過後,水流更急,彎度再增,風凌和青河渾身盡溼,不知是汗是水。而艙內諸人,除卻小玲兒外,皆口吐穢物,面色蒼白。
灣復一灣,灘復一灘,一百餘里轉瞬即逝,終是水隨平野闊,艦入大江流。解索下錨,待樓船平穩後,青河命管事前去清理艙中汙物,請四人出艙歇息。
見王女三人,其神色疲憊,驚魂未定,風凌亦覺震撼無比,暗忖道:自然之道果真是神工偉力,虧得有青河這等好手,若是自己親自駕船,必定舟毀人亡。
待眾人歇息後,樓船復又起錨航行。一路風平浪靜,再無艱險。
九月初九,未時,吳國寧城海口。青河細細察看補給,確定無遺後駛船入海。剛行出港口,就見一俊朗白衣男子追逐一狼狽藍衣男子踏海而來。藍衣男子就近跳上離風凌不遠的一艘貨船躲避,白衣男子窮追不捨,也躍上甲板。甲板上二人劍來劍往,爭鬥不休。風凌於甲板上看清白衣男子後,笑著大叫道:“管寧兄,你還是如此好勇擅鬥。”
那年剛及冠的白衣男子身形高大,面目俊逸,只是臉上隨時掛著放蕩不羈的神情。聞得風凌喊聲,仗劍大力逼退藍衣男子後躍上離風凌不遠的一艘樓船,尋聲望見風凌,即大笑道:“吾道是誰,原來是風靈兒,怎的,來海上躲避風流債來了?”
風凌怒目相視,氣道:“給吾禁聲,你這廝果是半點未變,還是這麼喜歡調笑。”
白衣管寧見到風凌後,如同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般,不再理會藍衣男子,縱身幾個起落,躍到風凌的樓船上,收劍入鞘放在一旁,張開雙手上前摟住風凌,笑聲不絕地道:“一年多未見,想死哥哥了。”
風凌一把推開,面露從未出現的憤恨,道:“你這浪蕩子,怎的又與人爭鬥了。”
“打抱不平是吾等本分,那小子依仗身份,進紅樓吃喝玩樂卻不付賬,被吾撞見,追到此處。幸得遇見你,就懶得理會與他。”說罷,看著藍衣男子趁機而逃,又道:“你這有沒有美酒,給吾解解乏。”
“酒鬼等著。”說完轉身將要去下艙取酒。卻見狐女小玲兒竄出艙門,嬌笑連連地向風凌說道:“原來你也叫玲兒,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風凌愕然,忙看向艙內,見王女姬凰和凝霜皆掩口而笑。暗忖交友不慎,管寧聲音如此之大,主艙眾人定是全數聽見。當即旋身向儲藏室走去。
片刻後提著一罈佳釀,徑直丟向管寧,道:“給吾堵住你的大嘴。”
管寧接過,急灌幾口後道:“酒還不錯。”卻依舊浪笑不絕。
待其喝了大半壇,停笑正色詢問風凌出海要到何處去。風凌即把目的地告知。
得知去向,管寧說道:“正好吾亦想回家一趟,你捎吾一程。”
“想同乘也行,但你不能四處亂說。”
“只要有美酒封口,吾自不會多言。”
風凌知他口風不緊,卻也無奈,便由他去。
說話間,樓船四帆齊張,速度不減,離岸向東數百里後,青河轉舵沿航線朝北行駛。
是夜,月落星沉,風凌提酒獨自一人散坐甲板上,看向東海深處,思緒不斷。從桃源到洞府的場景一暮暮浮現,決絕的眼神依然縈繞眼前。猛酌幾口,風凌頓覺胸口沉悶,卻不知是牽動舊傷,還是擔憂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