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白同塵進入河谷五里街的那一刻,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風閣的監視之下,監風閣此次足足派遣了三百人進入河谷五里街,此時在二樓觀察的黑披風男子,名叫秦十一,是監風閣左翼指揮使原本負責監風閣在嶽州的一概事務,胡昌彥跟許堯對話中的秦指揮使,就是眼前這個男子。
“小淮,你說這個白同塵,怎麼跟傳聞中的不太一樣阿。”秦十一單手托腮說道,眼睛卻從沒離開過樓下的白同塵。
秦十一口中的小淮,正是客棧裡新來的那個小二,原名董淮,乃是秦十一的貼身護衛。
董淮嘴皮子一吧嗒,撓撓腦袋說道:“大人,您都看不明白的事情,我這榆木腦袋哪能看明白。”
秦十一緩緩說道:“人都說這白同塵的劍法極其剛烈,滕州遼東那個霍元慶,一柄烏雷斧子多麼剛猛,傳聞說白同塵就以力抵力,一往無前,如今看他的身法氣息,倒是柔和平穩,跟傳聞中的魔頭相差太遠。”
董淮不置可否,走過去拎起茶壺給秦十一續上一些茶水,說道:“要我說,要是這個白同塵真跟傳聞中說的一樣,別說三百人,就是再來三百騎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上頭既然讓咱們不要打草驚蛇,那咱們就暗中盯著唄,就當休息。”
秦十一見董淮又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笑罵道:“你小子倒是想的明白。”
董淮嘿嘿一笑,說道:“攏共就七日時間,只要到時候這小子不出什麼岔子離開了五里街,就沒咱們啥事了,何必蹚這趟渾水。”
秦十一低著頭若有所思,許久才說道:“這五里街裡臥虎藏龍,這白同塵想平安無事的走出五里街,恐怕沒那麼容易,派人盯住王家,免得出什麼岔子。”
董淮喏一聲,轉身退出了房間,又恢復了那個店小二的神色。
這邊王暮輝剛從胡老八的小院裡回客棧,那邊又有三人進了小院,如果白同塵在這裡一定能認得出,這邊三人就是晚上在來財客棧裡默默喝酒的那北莽子其中的三個。
領頭的威武男人將寬大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張剛毅的臉,從耳根到下巴處有一條長長的傷疤,在北地,傷疤就等於男人的勳章,烏狄的原名叫烏狄塔木,他的父親烏狄薩納爾是北地僅有的幾個成規模的部落的王,北地生存的殘酷,絕對不僅僅是氣候環境的惡劣,更多的是各種異獸的殘暴和人與人之間最原始的競爭方式,生活方式的落後意味著北地的部落根本製造不出精密的弓弩,所以烏狄塔木才親自來到北洲與胡老八做這一宗交易,如果能夠拿到關鍵的機括,那烏狄部落就能夠馳騁北地,成為北地的王。
胡老八眼見賈少臺將三人帶了進來,態度可比面對王暮輝時要好的多,慌忙起身道:“烏狄少主。”
烏狄塔木將手放到胸口,微微屈身,說道:“胡八爺。”
胡老八趕緊招呼烏狄塔木坐下,然後說道:“烏狄少主,最晚後天,我們這邊的機括就能運送到城內。”
烏狄塔木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胡八爺的做事我非常欣賞,如果胡八爺能幫助我們將這批機括運出北洲,你就是我們烏狄部落的英雄。”
胡老八揉著有心的狗頭,說道:“烏狄少主,這英雄我胡老八肯定是當不起,只是希望到時候烏狄少主能夠信守承諾,讓我和我的兄弟在北地能有一處落腳的地方。”
烏狄塔木拍拍胸口,說道:“我們烏狄部落的男人,從來不說謊話!答應胡八爺的事情,我烏狄塔木用北地的尊嚴發誓,一定會讓八爺和八爺的兄弟們,能在北地沒有憂愁的生活!”
胡老八很清楚,逃往北地是他能重新過迴夢想中的生活的唯一機會,自己這麼些年來揹負的血債太多,南朝已經沒有他胡老八的容身之地了,既然得到了烏狄塔木如此莊重的承諾,胡老八放心的說道:“在下的計劃非常周詳,烏狄少主只需要將銀子準備好,然後四處逛逛看看還有沒有部落裡需要的其他東西,正常參加互市以免引人懷疑,到時候貨自然會交到烏狄少主的手上。”
烏狄塔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站起身來,說道:“希望跟胡八爺的這次合作,能夠成為我們友誼的開始。”
胡老八也拽不出什麼文詞,只是笑著說道:“我這邊一有訊息馬上聯絡烏狄少主,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烏狄塔木點點頭,不再過多停留,帶著三人離開了小院。
烏雲密佈的天空終於是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白日裡喧鬧的街上此時空無一人,只有路邊幾座酒樓前的燈籠在風中微微的搖晃著。
胡老八看著屋外的天空,笑著對賈少臺說道:“賈書生,之前你教我哪句詩怎麼說來著,又忘了。”
賈少臺無奈的說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胡老八看看伏在自己腳下的有心,又看看屋外,想著不久的將來自己終於能夠有個安穩的家,開口唸道:“山雨欲來風滿樓,明天又是大晴天。”說完覺得自己補充的這一句非常的巧妙,越想越覺得滿意,果然還是得多跟文化人交流。
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本就複雜的事情現在就如同天空中密佈交錯的烏雲纏繞在一起,這天,恐怕還要下一陣更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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