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議論起撿垃圾的事來。
潘大伯告訴金六妮:“撿垃圾咱這西北面有好幾家機關和學校,那裡的垃圾桶裡廢報紙、廢紙殼什麼的不算少。這西南面,有包裝材料廠、印刷廠,你也可以去試試。聽說前幾年價格好,撿廢品的發了呢。要是這周圍不行,就往城裡走走……”最後,潘大伯說:“撿回來的廢品,你裝袋收拾好,就放在我這草廈子後面,那個地方屬於我的,別人管不著,注意點衛生就可以了。”
金六妮剛熟悉了門,當天下午就出去了一趟。
一連幾日,她早出晚歸 ,披星戴月,幹勁可大了。潘大伯的一輛腳踏三輪車也派上了用場。遠地方騎上三輪車,省工省力。近地方就背上編織袋不停地轉悠。開始幾天,收入還不錯。
夏天撿垃圾最難熬的是臭氣燻人。垃圾桶裡常常散發出一股又腥又臭,難聞的氣味。
有一次中午,天氣炎熱。金六妮低頭不停地在桶裡扒拉撿拾廢品。扒著扒著,扒出一條死貓。突然,“嗡”的一聲飛出一群綠頭蒼蠅,撲在金六妮的臉上、頭上。金六妮未來及趕走蒼蠅,卻被一股臭氣嗆進氣肺管子,燻倒在地。她頭昏腦漲,噁心嘔吐,吐也吐不出。心裡憋得慌。在地上躺了好長時間才爬起來,堅持走回了家。把廢品袋一摔,回家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正好被楊媽媽看見。她端來一瓶礦泉水和一盤西瓜,敲門進來,問:“妮兒是否中暑了,快吃塊西瓜,喝口礦泉水,涼快涼快。”
六妮堅持爬起來有氣無力地說:“謝大媽,我躺一會兒歇歇,會好的!”
“你看這大熱天,中午可不能到外面轉了,中了暑是很危險的,那可不得了啊。”楊媽媽一邊嘮叨,一邊關懷地說。老半天,六妮才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我被死身上的臭氣嗆著了,心裡壓抑,憋得很難受。”
“哎喲,那可不得了!老輩人說屍毒能燻死人。要是中邪了,人不死,也就瘋了!”楊媽媽越說越兇險。“從今往後,大熱天中午可不準再出去了。叫毒氣燻壞,得了斜病,那可怎麼辦!想著,撿垃圾一定要戴上口罩……”楊媽媽嘮嘮叨叨說了一大通關愛的話。
六妮心裡感到溫暖,但嘴裡還是說:“戴口罩別人會笑話的。說你小姐身子,丫鬟命。”楊媽媽這才說:“不戴口罩,也要拿個小手絹,把鼻口捂住,防止中毒。”六妮說:“我看這辦法倒好,今後我會注意的。”
楊媽媽還是不放心,很快叫潘老頭子拿來一瓶20毫升急救十滴水,衝了一杯溫開水讓六妮喝下,看看沒事了,這才安定下來。
金六妮搬來新家有十多天了。她吃的、用的基本上是撿來的。她身上穿的白底藍花真絲連衣裙有八成新,是別人扔到垃圾裡,她撿回來洗乾淨,穿在身上很合體,式樣也不老套。她腳上穿的一雙平底平跟皮涼鞋有九成新,是誰放在皮鞋盒裡不要了,她撿回來穿在腳上有點大,加了一雙鞋疊正好。
可能是受了有有大姐的影響。她吃的饅頭、發糕、餅乾、燒餅、麵包。糖果,還有蔬菜,土豆、蘿蔔、白菜、芹菜、茄子、辣椒、大頭菜及水果,桃子、西瓜、甜瓜、杏子、葡萄等全是從垃圾裡撿來的。這些別人不吃,扔掉的東西,多半都沒有壞,有的是全新的,有的是隻壞了一點點,有的是過了保質期。這些扔掉能吃能用的物品,很多好心人都是放在垃圾桶蓋上面,用紙盒或者紙袋、塑膠袋裝著,有的是放在垃圾桶一旁乾淨的地面上。
金六妮甚至還撿到了能喝的高檔茶葉,人參製品等等,不一而言。有時候金六妮撿回這些東西回來後,夜晚偷偷地想:現在國民太浪費了。過夜的飯,過夜的菜,吃不完,就扔掉。要是能養一頭豬多好啊!我把這些垃圾食品撿回來,每年起碼也能喂肥幾頭大豬,遺憾的是城市裡不準養豬。
金六妮不花一分錢,撿回這些東西享用不了,往往就得扔掉,她實在捨不得扔,後來就不撿那麼多了,專揀好一點的回來吃。金六妮撿垃圾吃,很快被周圍的人發現了。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議。有的人是抱著同情心看待她,說她一定很困難才撿“垃圾”吃。也有人背後罵她討下賤,簡直和野豬野獸沒區別。這事很快傳到潘大伯耳朵裡。
一次,金六妮正在家裡吃早飯。潘大伯敲門進來了。看見金六妮熱了一鍋各式各樣的饅頭,有圓形的,長條的,橢圓形的,有整個整條的,也有半個、小半個的,或零碎的小塊。潘大伯一看這架勢,肯定是妮兒從外面撿回來的。他再看看菜案子上放著各式各樣萎蔫的蔬菜,知道是為了省錢,從垃圾裡撿回來的。於是,潘大伯勸導說:“妮兒今後別再撿垃圾菜吃了。要學會保健身體。你這樣吃壞了胃口怎麼辦?還要指望你掙錢養家餬口呢!要是把身子弄壞,後悔就晚了!”
六妮只好解釋說:“不礙事的大伯。我吃慣了這些東西,身子有了抵抗力,不會得病的。”
潘伯伯還是強調說:“聽我的話,今後可不能再撿垃圾吃了。要是你手頭緊,就對我說,房租免了,不要你的錢,省下來買飯吃!”老人瞅瞅低頭不語的六妮。心裡尋思著:她為什麼這麼節儉,天天撿垃圾吃,而捨不得花錢,一定有隱情。於是開口問道:“快告訴大伯,你有什麼困難?別瞞著大伯不說實話!”
在潘伯伯再三追問下,金六妮這才說了實話。她告訴潘伯伯,去年秋天,丈夫因心臟病不幸去世……家裡還有四個女兒大學讀書……今年春上,又打了一場官司……沒辦法才出來撿破爛養家……
潘大伯越聽越壓抑。心像被揪了一把,為六妮痛惜。當場決定,房子讓六妮白住,不收分文。他告訴金六妮:“從下個月開始,就不收你的房租。權當支援孩子上學了。”金六妮感動得掉出了眼淚,不好意思地說:“哪能呢潘伯伯。房租已經很便宜了,現在又要免費,叫我過意不去,我怎麼感謝您呀潘伯伯!”
“謝啥呀謝!住家過日子誰沒有個困難的時候,誰沒有個上臺下沿!你來我家,我能眼見你有難處不管嗎?人幫人,拉一把,難坎就過去了。”潘大伯見金六妮低頭不語擦眼淚,又道,“原先我不知道你困難這麼大。一個人撐起這個家,還拉扯四個孩子上大學,這容易嗎?咳!太難,太難了!”她再看一眼金六妮還在掉眼淚,安慰道,“要是丁卯早先對我說,一開始我就不收你的房租。就不用等到現在。咳,你呀!叫我怎麼說……”
金六妮越聽心裡越激動,眼前的潘伯伯就是自己最親最親的人。她一時忍耐不住,竟然哭起來,哭出了聲,大把大把的淚珠子滾淌下來……
金六妮的哭聲驚動了樓上的楊媽媽。她尋著哭聲下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扯著嗓子喊:“妮兒你快說,是誰惹你了,這樣鬧心!”六妮抹著淚說:“不不,楊媽媽。你誤會了!”
這時,潘大伯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對老伴說了。楊媽媽這才穩下來說:“老潘頭你做得好,俺支援你!”
又過幾日。
傍晚的時候,金六妮揹著一大袋廢品回來了。潘大伯問:“這幾天撿的怎麼樣?”
“還不錯。”
“你去沒去那邊(指西南邊)幾家企業的垃圾轉轉。說是那邊‘油水’不少呢。”看看六妮十分關注的眼神,又囑託說:“明天你去試試看。路遠一點,騎上三輪車方便。”
“大伯,我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