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蕪也笑了,無論發生多少事,他還是這樣,從不懷疑也從不退縮。
“鈴鈴鈴……”晨風輕緩,鈴音猶如孩童最稚嫩的手指輕輕撥動琴絃一樣柔和悅耳。
“吱呀”一聲,塔門再次開啟,一個紅色身影燕子似的躍出來。
垂鈴粉嫩的小臉如染過了桃花汁,一雙大眼清澈似幼鹿,她看見幻蕪便歡喜地朝她走來。
紅色的小小身子與昨夜高挑的少女身姿重疊在一起,幻蕪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幻蕪!”垂鈴用撲進微塵懷中一樣的姿勢撲進了幻蕪的懷裡,她的手臂環在自己腰下,抬起一張小臉大喊出自己的名字。
荼夢谷裡膽大的小花妖也會這般親近自己,幻蕪對這樣的動作並不陌生,這是一個孩子對一個人完全依賴、喜愛的表現。
可垂鈴跟自己並不熟悉吧?或許,她本來就是這樣喜歡與人親近毫不設防的性子。幻蕪看著她那雙淨澈無垢的眼睛,如是想著。
垂鈴放開她的腰,直接牽著她的手:“好餓啊,咱們去集市上吃朝食吧!”
“啊?”幻蕪有些反應不過來。
“偷偷跟你們說啊,這寺裡的朝食一點味道都沒有,不好吃!”垂鈴皺著鼻子,不過她也知道這是在說壞話,聲音放得極小,“我好久沒去鎮上了,有一家湯餅非常好吃呢,我帶你去!”垂鈴另一隻手抓住長絕的手,“你也去!”
幻蕪跟長絕就這樣一左一右的被垂鈴牽著往外走。寺院裡傳來悠悠地誦經聲,平和的音調不帶一絲感情,沉悶得好似在一口古井中敲響銅鐘,迴盪著重重疊疊的塵世虛妄。
想必是僧人們在做早課吧。也不知他們昨日都哪兒去了,除了微塵她竟一個也沒遇見。
長絕回過頭衝著正殿瞧了一眼,臉上也帶著疑惑。
垂鈴可不管他們二人心中在想什麼,拉著他們出了慈悲寺就直奔鎮中。
沒想到鎮中集市開得這麼早,除了朝食,各種貨物也被拉來售賣了。
炸的酥脆的糯米糰子,冒著熱氣的蒸餅,泛著金黃色澤的春盤……還有好多幻蕪見都沒見過的糕餅之類的,無一不在向飢腸轆轆的食客散發著最致命的吸引。
垂鈴果真帶著他們到了一家簡陋的湯餅店,一邊招呼著店家上湯餅,一邊滔滔不絕地跟他們介紹這家店的特色,那家店的招牌。
幻蕪看著垂鈴興奮地紅撲撲的臉蛋,帶著滿足興奮的神色,正湧動著無比炙熱的生命力。
跟昨夜那個少女簡直就判若兩人。少女垂鈴也十分炙熱,不過那炙熱攜帶著滿滿的哀傷。
湯餅冒著嫋嫋白氣,隱在白氣之後的一張張面孔都是那麼的縹緲,如夢似幻。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幻蕪不自覺呢喃出聲。
“《金剛經》!”垂鈴滿足地吃著湯餅,聽到幻蕪念著一句,脫口而出。
“阿玲聽過這句佛偈嗎?”
“聽過啊,寺裡那些呆頭呆腦的小沙彌老是念呢!”垂鈴晃著腦袋,裝作十分老成樣子念道:“‘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那些小沙彌的記性還沒我好呢,我聽兩遍就會背了!”
正是昨夜恍惚間聽到的四句佛偈,幻蕪看著垂鈴驕傲的神色,忍不住彎唇一笑:“阿玲真聰明,你可知道這佛偈中的意思?”
垂鈴微噘著嘴,似乎有些犯難,卻又不想丟了面子,仰著頭說道:“這些繞老繞去的佛經,不都是說這也空那也空麼?又是夢又是影的,想必也是說啥都空呢吧!”
連長絕都被垂鈴逗笑了,幻蕪打趣道:“定是如此啦,也只有阿鈴這般聰明的小姑娘才能有如此慧根。”
“慧根什麼的我才不稀罕呢!”垂鈴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似乎還帶著鄙夷。
“為何這麼說?”
垂鈴撇撇嘴:“都說慧根深重,與佛有緣什麼的,都是阿闍梨誆騙那些無知小兒遁入空門的噱頭。”
幻蕪感覺到剛剛還興致頗高的垂鈴頓時有些頹喪,似乎對“佛緣”之類的說法十分牴觸的樣子。
她抬頭看了長絕一眼,對方也微蹙了眉,朝她點了點頭。
長絕跟自己想法一致,垂鈴這樣在佛門淨地生出的靈,可以說是受佛門洗滌教誨最深的精魅了。所以垂鈴很聰明,聽人唸經就能記住,對佛法的理解雖說比較粗,從某種程度上說卻也透徹。
如果有師父能稍加講解,想必垂鈴也會被歸到“有慧根”那類人中的。可是微塵與她如此熟稔,也不教導一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