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蕪在那怔愣間,未注意到垂鈴。手心忽然一空,才驚覺垂鈴甩開了她朝感靈塔疾步奔去。
“垂鈴!”幻蕪看著那義無反顧的身影,心中忽然被掏空了一般,“回來!”
她想追去拉住垂鈴,可才邁出幾步,腳下一絆,直接摔在地上,而那抹紅色的身影已經完全融於大火中。
“咔……”木頭斷裂的聲音在耳畔炸響,感靈塔的龍骨被燒斷,直接從中間折成兩半,只是彈指間,剛才還在眼前熠熠生輝的寶塔,已在此刻四散崩塌,唯獨焰火還在熊熊燃燒,火柱直衝夜空。
一盞被燒得漆黑破損的金鈴滾到幻蕪眼前,發出一串“鈴鈴”的響聲,一道不知男女的聲音糾纏在風裡:“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阿蕪!醒醒!”幻蕪睜開眼,猶如溺水之人一般,直起身子大口喘著氣。
“做噩夢了?”長絕坐在榻邊,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幻蕪木然地轉頭,眼前是儉樸的禪房,身下是冷硬質感的床榻,原來是做夢麼?
“我怎麼……在房間裡?”幻蕪揉著眉心似在自語,她明明記得自己昨晚出去了啊。
“是我帶你回來的。”長絕道。
幻蕪抬眼看著他,眼中帶著詢問的意思。“我找到你時候,就看你睡在感靈塔前的草地上,就把你帶回來了。”
“我睡著了?”幻蕪有些不可置信。
“我看見你出房間的時候就跟著你了,你先是在感靈塔前駐足了許久,我不想打擾你,就遠遠的看著沒有過去。”長絕看幻蕪的樣子明顯覺得是發生了什麼事,便開始回憶起昨夜的細節:“後來我有一瞬間的恍惚,那種感覺很奇怪,我也說不清楚,等我再回神的時候,我就看見你倒在地上。”
“我嚇了一跳,趕忙過去看你,卻發現你一切正常,就是睡著了,所以我就把你抱回房間了。之後便一直在這裡,直到你醒來。”
長絕沒必要騙自己,可是……昨夜那些都是夢境嗎?
可是那燃燒的火焰裡自己那麼近,甚至可以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幻蕪下了床,頭也不回地奔出屋子。
天已破曉,感靈塔在朝陽下綻放著溫柔潤澤的光芒。幻蕪一直跑到塔下才停了下來,她弓著腰雙手按在膝上喘著氣。
感靈塔好好的,半點看不出燃燒的痕跡。
幻蕪微微鬆了口氣,可還是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湊近了青色的磚牆,將手放在上面。
磚石微涼的觸感,還有浮雕上細緻的花紋順著手心爬上她的感官。這一切都在告訴幻蕪,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阿蕪,到底出了何事?”長絕一直都跟在她身後,看她露出如此惶惑的神色,忍不住開口問道。
“可以告訴我嗎?”長絕放緩了聲音,又說了一句。
幻蕪看著眼前這個如松如玉的少年,他的眼眸比世上最好的墨還要深邃,卻又泛著可以滌盪任何黑暗的光亮。造物的神祗該是把天地間所有的“最”都毫不吝惜地給了他吧?
幻蕪早就有這般想法,可無論何時再次細細地描摹這張臉,這個想法都會瞬間湧上心頭。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他變了嗎?當然,幻蕪毫不懷疑。他再也不是當初街頭那個羸弱無助的少年了,他成長得如此耀眼,耀眼得讓幻蕪都不忍移開眼睛,即使會被這耀目的光芒灼出熱淚。
他沒變嗎?不同的問題,幻蕪給出了相同的答案。被那雙始終如一的眼眸瞧著,幻蕪非常肯定,他從未改變過。
單純、善良、勇氣、執著……還有什麼呢?
還有那濃得化不開的黑眸裡,從來未曾改變過的深情。以前幻蕪看不見,也看不懂,現在她看著那雙眼中自己的影子,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著那份愛戀。
她沒有逃避,任由自己在獨屬自己的那片明媚春色裡沉淪。
而擁有這片春色的人,此刻卻這般小心地問著自己,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卑微的。
幻蕪鼻腔發酸,她要如何才能忍心去拒絕這個人呢?只怕自己也會被灼出無數個傷口來懲罰自己的鐵石心腸吧。
她一股腦兒把昨天恍惚中看到的詭異景象,包括昨夜在此地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長絕。說完之後,她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似乎沒有之前那麼疲累緊張了。
“阿蕪。”幻蕪抬眼,才看見眼前人眸中柔和的笑意,“我很開心。”
“什麼?”
“你沒有拒絕我,我很開心。別怕,阿蕪,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信你,我都在你身邊。”長絕所說真是他最想說的,在她面前,他毫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