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柏不自然的聳動了一下鼻子,在城牆上不停歇的走了兩個時辰,他的口鼻中已經充滿了屍臭的味道,隨著叛軍日日不斷的攻城,城牆下面的屍體堆積的越來越多,如果再不處理,恐怕就要出現瘟疫了、
憂心忡忡之下,他不禁皺緊了眉毛,在這個緊關節要的時刻,偏偏封常清的病情惡化加劇,昨天天剛亮居然就咳血了,以至於無法支撐著上城,只得臥病在榻。幸虧當初混進城時,封常清所冒用的身份不過是個司馬,監國衛率的兵權盡數掌握在張炎和裘柏的手中。這支衛率已經是史朝清可堪一用的最後力量。
如果不是張炎和裘柏控制著臨危整編後的監國衛率,以此來控扼城內外派系複雜的兵馬,范陽城早就陷落了。現如今,史朝清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深入簡出,將一切軍政大權交給了王府幕僚掾吏,這誠然是自保的心理作祟,而不信任外朝大臣的表現。可在這種生死關頭,正應該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派系,像他這般將人明晃晃的拒之門外,無疑是出了一招臭棋。
不過,裘柏也不關心史朝清能不能長久,只要范陽城可以堅守到河東兵馬抵達就足夠了,到那時,內外夾擊,史朝義的覆滅就在眼前。
咚咚咚!
戰鼓聲陡而大盛,裘柏甚至都沒覺得多吃驚,史朝義叛軍今日的攻城又開始了,就連一向膽小怕事的鄭敬都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史賊,史賊今日又拿命來填城,他,他哪有那麼多人來送死?”
“這也不奇怪,史朝義一定在范陽周邊收編了許多散兵遊勇,再驅趕未來得及逃難的百姓蟻附攻城,反正消耗的不是精銳主力,就算戰死十萬八萬人馬,甚至數倍於此,又有何妨呢?”
史朝義叛軍攻城異常猛烈,把守范陽的叛軍則在最初的堅守過去之後開始軍心渙散,畢竟是烏合之眾,沒有強而有力的核心人物,從上到下幾乎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了悲觀。
因而,裘柏真正擔心的是城內日漸不穩的人心,在守城之初監國衛率還能以殺人立威,制止騷亂。但從前日開始,殺人就已經收效甚微了,越來越多的人在街道上公然作亂,甚至連續多日出現了搶掠放火事件。他一直懷疑這是藏匿在城中的史朝義黨羽趁亂所為,目的就是造成城內的恐慌,以從內部瓦解守軍的軍心。
現在,這些人的目的顯然達到了,各派系的兵馬越來越明顯的陽奉陰違,只有他不斷的事無鉅細,親力親為,才能使守城繼續下去。甚至於從昨天開始,把守各門的守軍就已經全都換成了監國衛率的核心人馬。
然則,監國衛率也是臨時拼湊而成的,就算軍心相對穩定,其戰鬥力也比那些常年廝殺的老卒有著不小的差距。
鄭敬壓低了聲音,湊在裘柏的身前,小心道:
“末將早就準備好了只能河東王師一到,便立刻易幟反正……”
突的,一連串箭矢疾射上來,裘柏趕忙一把推開了低頭說話的鄭敬,自己又就勢躲在了他的身後,跟著臥倒,就算流矢不長眼睛,也是先射中鄭敬。
這一下變故把鄭敬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裘柏反應快,只怕這一次就得被射成了刺蝟。
“裘,裘長史,謝,謝,救命之恩!”
裘柏則面無表情的站起來,甚至連身上的塵土都沒有拂去,只很冷淡的說道:
“救你也是因為你於社稷有益,否則以你的罪行,就算被射死也不無辜!”
“是是是,裘長史教訓的是,末將死有餘辜,一定會端正態度,做一個對長史君有益處的人!”
城下又是一陣箭雨,城上的守軍這才動作起來,動作雖然緩慢,卻是機械的重複著每日必做的,攻城的叛軍想要輕易上城也是不可能的。裘柏矮下身子,將整個身體躲在女強之後,對鄭敬笑道:
“對我有益,何用?須得對朝廷有益才是立身之道啊!”
鄭敬也是動作不慢,緊跟著他坐在城牆的甬道上,背靠著牆垛。
“末將一定謹遵長史君教誨,做個對朝廷有益處的人!”
實際上,鄭敬也明白,正因為他還有可利用之處,朝廷才會接受他的反正,並授予官職。否則,一個活著的鄭敬必定沒有鄭敬的人頭更有用,至少叛逆的首級還能警示世人,造反的下場是何等的可悲。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這場攻防大戰與他們毫無干係一般,可這種情況沒能持續多久,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們不得不抽出腰間的橫刀加入守城之戰。因為,城下的史朝義叛軍居然攀上了城牆,守軍終是動作遲緩,沒能這一波強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