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潮下達投降的軍令以後,馬上就帶著親信混入了殘兵之中。 ()都說人靠衣裝,馬配鞍,就算一軍之主將換上了普通軍卒的號坎,再把臉上抹了灰泥之後,便也與尋常人無異,再難以分辨其真實身份。
此時的叛軍早就被打亂了建制,互相之間沒有統屬,又多不認識,令狐潮被幾十個親信夾在當中,一般人也直以為這是個軍中校尉一級的將官,絕想不到此人竟是自家主將。
隨著“投降”的軍令在叛軍盤踞的幾個坊內傳開,坊門均被四敞大開,叛軍們放下武器紛紛投降。此前神武軍曾不止一次的向他們保證過,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就絕不會傷其性命。
秦晉和房琯的爭論進入尾聲,叛軍殘兵全體投降的訊息也終於被送了過來。
“很好,收攏殘兵俘虜,清點人數,登記造冊!還有,令狐潮何在?”
神武軍早就有過大批接收叛軍的經驗,當初在長安擊敗了孫孝哲大軍,也曾接收過數萬俘虜,現在正好又可以派上用場。
混在殘兵當中的令狐潮儘管很低調,但心中卻依舊忐忑不安,一則怕自己露出馬腳被唐兵發現真實身份,二則擔心殘兵中有人認出自己,抑或是親信中有人為了自保而出賣自己。總而言之,這種感覺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
令狐潮如此也是沒有辦法,只要尋到了機會非得逃走不可。他心裡清楚極了,別人投降都有可能保住一條性命,唯獨自己絕難活命,張巡等一干節烈重臣死於其手,唐朝又怎會不為他們報仇雪恨呢!
“都排好隊,登記籍貫姓名就可以領一份飯食……”
很快就有神武軍對殘兵進行甄別,一群刀槍在手的鐵甲勁卒排在坊門外,另有幾個軍吏搬了胡凳書案坐在門口,放下武器的殘兵則在神武軍的組織下魚貫步出坊門,登記了籍貫姓名過後,便有專人引領進入另一坊。
新安城內百姓早在秦晉起事之時就已經逃得乾乾淨淨,後來又一把火燒燬了不少房屋,所以城內各坊全都空空如也,用來關押降卒真是再合適不過。
令狐潮也排在人群中,忽然有陣陣飯香飄了過來,鼻頭不禁聳動,腹中咕咕亂叫。現在已是午後,一夜半日未曾吃過東西,就連水都沒喝過半口,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真想催促前面的動作快些,因為登記了籍貫姓名就可以領一份飯食充飢。
霎時間,令狐潮又為自己產生這種想法而感到悲哀,不論任何人有多麼遠大的抱負,到頭來也敵不過一頓飯的誘惑。
“姓名?”
“陳孝禮。”
“籍貫?”
“河北博陵。”
“這是編號牌,拿好了,憑此牌可在俘虜營中領取一日一餐。”
軍吏在冊子上登記完籍貫姓名以及體貌特徵以後,又在一塊木牌上寫下了同樣的內容,然後遞給了令狐潮。
令狐潮將木牌抓在手中,連連點頭哈腰,一次來掩蓋內心的焦慮。
好在那軍吏並未多看他一眼,只是連連催促他趕快離開,不要擋著後面的人登記。
“站住!”
令狐潮身子一顫,卻不敢回頭,又加緊了幾步。
“站住,陳孝禮!”
陳孝禮這個名字他反應了一陣才意識到,的確有人在叫自己,只得硬著頭皮停下腳步,卻不敢回頭。別看他也是領兵數萬人的將軍,殺人不眨眼,但事到臨頭卻也怕的要死。胸口裡就好像有隻老鼠在上竄下跳一般,撞得他心神俱亂。
“陳孝禮,秦郎將叫你呢,耳朵聾了嗎?”
這個聲音令狐潮識得,就是剛剛為他登記的那個軍吏。
一名年歲不大卻身材魁梧的郎將來到面前,上下打量了幾眼。
“這身板上陣也是送命的料,把這各人劃到某的營中!”
軍吏卻討好的對那秦姓郎將說道:
“末將給郎將挑幾個身強體壯的,像這等肉雞一般的,要他作甚了?”
聞言,令狐潮的臉上已經漲得通紅,如此被人挑豬一般的品評,就算在雍丘做縣令這等小吏時又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可人在矮簷下,就不得不低頭,他只不知這個秦姓郎將要自己何用,所幸並非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比起來未知的危險,躲過眼前一劫還是令其長長鬆了一口氣。
秦姓郎將嘿嘿笑了幾聲,擺手道:
“身強體壯的到某營中算是浪費了,再說,大夫曾反覆叮囑過,不能謀私,像他這正好!”
“郎將盡公不謀私,末將佩服!”
面對軍吏的恭維,秦姓郎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擺手道:
“這話可承受不起,只時時記得大夫提點就是了!”
令狐潮低著頭,忽然發覺這個秦姓郎將似乎有些發憨,也許這就是自己的轉機呢!忽然間,他心中一動,此人姓秦,又口口聲聲不離大夫,難道這廝與秦晉大有牽連?那軍吏極盡討好之能事便也可見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