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初刻,太極宮甘露殿內傳出了時斷時續的抽泣之聲,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緩慢而又艱難的責備著:
“朕,朕死不了,皇后哭甚來?”
“長安的局勢才剛剛安定下來,朝野內外又都是些虎視眈眈的豺狼,陛下如果就這麼倒了下去,可,可讓臣妾孤兒寡母的如何活下去啊……”
抽噎的聲音很明顯來自於一個女人,很快又有一個類似與公鴨的聲音緊隨其後。? 八?一中文 ??㈠.?8?1㈧Z??.?C?O?M
“皇后殿下勿憂,陛下只是激怒攻心而已,那些個豺狼翻不了天去!”
大唐天子李亨此時正斜倚在軟榻之上,眼睛裡盡是疲憊的神色,他對皇后的哭泣和埋怨很是不滿,但又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嚴厲的責備於她。雖然她和廣平王的矛盾給其添了不少的麻煩,但念在患難夫妻的情分上,依舊沒有深究謀刺廣平王之罪。
猛然間的一陣猛烈咳嗽,使甘露殿內的氣氛緊張了起來。李輔國慌忙去喚御醫,張皇后也在旁邊急的直轉圈子,也是心神皆亂。
此時御醫都在殿外候著,一聽到傳喚便戰戰兢兢的奔了進來,給天子號過脈以後才稍稍安心,然後說道:
“陛下脈象雖然虛弱,但並無惡化跡象,應該只是普通的咳嗽,將養一陣想必就會有所改善!”
李輔國急得有些失態,追問道:
“將養一陣,這一陣究竟是多長時間?幾個時辰,還是幾天?”
御醫被李輔國的架勢嚇得頻頻低頭,囁嚅著答道: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若說準定時日,又怎麼可能是人力所控制的呢?”
李輔國當真火冒三丈,他是由最底層的宦官一步步走到今日高位的,對這些內苑皇宮的這些御醫手段也都瞭解的門清。給天子診脈治病,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換言之,不管什麼急病,都一律溫吞水的診治。這種方法對他們而言自然是最保險的,可對於天子而言,就不那麼好受了。更多時候,許多顯貴的病情就是被這些庸醫活活拖死的。
“朝廷養著你們就是要你們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的,現在到了考驗你們的時候,卻又百般推脫,庸醫,全都是庸醫!”
李輔國突然間作了,甚至忘了就躺在身邊的天子,他看著這些獐頭鼠目,眼神飄忽的所謂的御醫們,只在心裡暗暗誓,一旦順利過了今日這關,來日必尋個機會把這些人統統流放到西域去,受那封殺酷寒之苦。
御醫們都被嚇的像受了驚的綿陽,最後還是李亨替他們解圍。
“也怪不得御醫,朕這病的根子是積勞而來的,今日急火攻心不過是個引子,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想化的乾淨又豈能在瞬息之間呢?”
李亨一口氣說完了這句話,喘息了好一陣,才又指著那些御醫擺擺手。
“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沒你們的事了。”
至此,御醫們才如蒙大赦一般的魚貫退出了甘露殿。
甘露殿上,除了幾個侍立的宦官宮人,又只剩下李亨與皇后既李輔國三人。
“陛下,奴婢有一言,此時比須冒死覲見!”
“但有話,直說就是,只要於社稷有利,朕無不允准!”
若再往常,李輔國得了這個答覆必然一口氣的都說出來,可現在卻遲疑了好一陣。
“現在陛下龍體欠安,為千秋社稷計,使心懷叵測之人徹底斷了犯上作亂的念想,是不是該考慮冊立太子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很安靜的甘露殿上更是靜的令人頭皮緊,甚至於連喘息都不敢過於用力。
好半晌,李亨才拍著腦袋,說道:
“的確,一直沒有冊立太子,是朕的疏失……”
其實,李亨在多年以前就已經將長子李豫當做了自己的繼承人,而且剛剛繼位時就已經暗暗下定了立其為太子的決心。李亨之所以遲遲沒有立李豫為太子,更多的是出於保護的目的。
李亨本人過早的成為太子,雖然有著名分上的優勢,可也使之成為了最矚目的靶子,十數年來,與他或明或暗為難的大臣用兩雙手都數不過來。出於自己的切身教訓,因此冊立太子的程序才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擱置下來。
然則,李亨也萬萬沒想到,就算他不急於冊立太子,也不等於李豫就不會面對威脅,甚至於這種威脅要比他本人做太子時更加的嚴重。至少太上皇在位之時,還沒有人敢於公然謀刺太子。
現在,李輔國突然提出了冊立太子之事,李亨的心跳就陣陣加。他能感覺的自己右臂的無力,幾次打算撐起身體,卻幾次都用不上力。
對於身體的這種虛弱,李亨甚至於不敢告訴那些為其診治的御醫,只默默忍受著病痛為其帶來的恐慌和痛苦。
“冊立太子不是小事,朕要好好思量一下,你們先退下吧!”
李亨沒有即時給出答案,反而把李輔國和張皇后一同哄了出去。
出了甘露殿,張皇后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逼視著跟在後面慢吞吞的李輔國,許久都不說話。
別看張皇后乃是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可李輔國的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反而還放肆的與之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