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後竟下了一場透雨,從早上一直淋漓到日落時分。烏護懷忠頓馬泌水東岸,放眼向西望去,僅僅一日的功夫水位長了數尺,河面也寬了數丈。他暗暗感嘆著,如果這雨水早了一兩日,他未必會如此順利的渡過泌水,克復端氏城。那些當地世家豪族都是牆頭草,誰的實力強就會依附於誰。
端氏縣令柳元寂便屬河東柳氏中眷房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但烏護懷忠最厭惡這些往來應酬,所以離開了柳元寂專為神武軍眾將而設的接風筵席,來到泌水岸邊探查地形。
早在翻過澮高山進入澤州泌水一帶之初,秦使君就來信鄭重交代囑託,神武軍能否在河東站穩腳跟,與河東當地的世家大族離不開干係,一定要謹慎處置,加以籠絡。奈何烏護懷忠是個只知道打仗的人,籠絡人的事卻是強其所難了。
“烏護將軍放著美酒肉食不去享用,卻來泌水岸邊探查地形,實在讓柳某佩服之至啊。”
身後傳來的聲音烏護懷忠不回頭也知道是端氏縣令柳元寂,此子二十出頭便任一方父母官,憑藉自身家族的助力,假三十年之功,登堂拜相也並非不能。他撥轉馬頭,於馬上衝柳元寂拱手一揖。
“實在是使君交代的差事沒有達成,心裡放心不下,柳兄好意俺心領了,明日大軍便要啟程繼續東進,不把蔡希德趕到太行山以東,便不能算竟全功!”
聽到烏護懷忠明日便走,柳元寂略微有些驚訝,他知道對方是個胡人,不喜漢人繁文縟節,對他離席而走的舉動不以為忤,只覺得這種一心用在兵事上的將才方為將兵者的楷模,如果把心思都用在了巴結關係上,那還能打勝仗嗎?
“將軍若需糧草,儘管開口,柳某盡心籌措。”
烏護懷忠笑了,這柳元寂也是爽利,一句廢話沒有,句句都在關鍵處,對此人的印象不由得有些改觀。
“劉兄好意俺心領,但神武軍有規矩,不得拿地方府庫一草一木,一針一線,這上萬人的軍糧都有專門的供應保障。”
說到這裡,他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端氏往東還有高平等縣,倘若由柳元寂穿針引線,豈非事半而功倍嗎?
“倒還有件事要麻煩柳兄。”
原本柳元寂因為出不上力略有些失望,此時正是向神武軍示好的關鍵時刻,倘若沒有秦晉的認可,將來平定亂事,追究反覆之責時,變數將會不可避免的增加。現在聽到烏護懷忠有事相求,便欣然道:
“烏護將軍吩咐就是,柳某無不盡力。”
“澤州各縣若有歸附唐朝的地方官,還請柳兄從中周旋。”
柳元寂何等的聰明,烏護懷忠一開口邊已經明白了他話中之意。
“交在柳某身上便是!”
這件事辦妥了,可比籌措軍糧的功勞大得多,他自然盡心盡力。
別看柳元寂僅僅是個縣令在澤州卻人脈頗廣,經過他的溝通,烏護懷忠所經之地無不盛大相迎,如此一來不到三五日的功夫,大半個澤州竟已經不戰而光復。
擺在烏護懷忠面前的僅剩下郡治晉城,這也是蔡希德盤踞於河東最後的巢穴。
隨烏護懷忠渡過泌水的,除了他本部的五千騎兵,還有新近歸附唐朝的三萬澤州子弟兵,他們自知曾被蔡希德所利用拋棄,此番回來都帶著報仇之心,自然恨不得攻克晉城,剝其皮,食其肉。
蔡希德得知大勢已去之後吐血暈厥,再次醒來他自知已無力迴天,只得下令收攏殘部離開晉城,撤往澤州與潞州交界處的崞口。
澤州郡望大族都紛紛歸附唐朝,各郡縣也都改旗易幟,晉城實在已經成了孤城一座,絕沒有再守下去的價值,此時不走對他而言恐怕絕不是個好的選擇。
只是,蔡希德在憎恨秦晉的同時,又痛罵孫孝哲無恥,他明明在澤州南部的夏縣與垣縣之間部有數萬兵力,卻一手不伸,見死不救。這筆帳早晚會找他算的。
燕軍的撤退很是決絕,蔡希德一改往日的懷柔政策,不分世族平民,殺掉了幾乎所有的人,然後一把火將整個晉城付之一炬,大火熊熊燒了一連七日。烏護懷忠趕到時,留給他的只剩下一片未曾燃盡的廢墟。
烏護懷忠在得知了蔡希德逃往陵川崞口一帶的訊息後,馬不停蹄又追了過去,勢把蔡希德趕盡殺絕。
……
當秦晉得知晉城被蔡希德付之一炬的訊息後,搖頭感慨,這廝此前的懷柔政策不過是籠絡人心的手段而已,一旦受挫失敗,他就原形畢露,兇殘無比。
河東一仗打到現在,神武軍已經替唐朝光復了最重要的南部八郡,關中受到來自河東燕軍的威脅也就此不存在了。
但是,秦晉卻高興不起來,他派在烏護懷忠軍中的狗兒等人在曲山口一戰那夜失蹤了,到現在還音訊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