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天使到!”
一行人正於湅水河谷溯流而上,查探附近地形,以做大戰之前的綢繆。驟聞天使再次抵達河東城,秦晉心中總是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封賞的天使剛剛離開三日,如何便又有天使過來了?難道是同一撥人遇到了意外,又原路折返?
在回去的路上,秦晉很快又推翻了這種想法。
從傳訊軍卒有限的訊息中,秦晉判斷這些人應該是完全不同於封賞天使的另一路人,否則就不會如此興師動眾的將自己從視察軍務中急急叫回去。
抵達河東城以後,秦晉果然沒有推斷錯,但是此來的卻是傳達天子敕令的中使。
但讓秦晉意外的是,敕令的物件也並不僅僅是秦晉一人,還包括剛剛恢復了唐將身份的皇甫恪。
“馮翊郡太守秦晉,上前,有天子敕令。”
那傳達敕令的中使,也就是宦官,並沒有當中宣讀,而是將手中的敕令直接交付在秦晉手中。接著又看向了秦晉的身後,“皇甫恪上前,亦有天子敕令……”
也就是這一瞬間,場面立時就產生了一絲微妙的氣氛。
秦晉不說什麼,跟在他身後的一干神武軍上下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皇甫恪接到的敕令究竟是什麼內容?神武軍上下對此極為好奇,甚至超過了對秦晉手中那道敕令的好奇。
“某在此地使命已了,但還有使命未完,就不多耽擱了……”
敕令傳達完畢,中使拒絕了秦晉請其入城的邀請,甚至連河東城都不進,就急急忙忙的趕回了黃河以西。
很快,兩道敕命的內容便當眾揭曉。天子命神武軍率領神武軍務必肅清北都太原通往蒲津的一切叛軍,然後再接回滯留於太原的張輔臣。
這道敕命給了秦晉調神武軍在河東道展開大戰的合理名義,不算是個壞訊息。但當他得知了天子傳達給皇甫恪的敕命內容時,卻無論如何也難再笑出來。
皇甫恪攤著一雙手,在秦晉的面前,表情頗為尷尬。
因為天子剛剛對他委以了河東道五郡軍容使的差遣。也就是說,蒲州、絳州、慈州、晉州、澤州五郡的**,他都有權提調節制。
如此任命,比起造反之前的蒲津守將,已經是天差地遠之別。
“天子如此厚此薄彼是何居心?”
皇甫恪毫不諱言,直接道出了他對天子這兩道敕命的不滿,就算傻子都能看出來,其中充滿了濃濃的惡意,就是要讓他們兩個產生不滿和隔閡,乃至爭鬥。
秦晉暗暗冷笑,身為天子當然不希望看到掌兵權的地方官與武將的關係過於和睦,自己將河東城一戰的大部分功勞都讓給了皇甫恪,相信朝廷上也看出了其中的貓膩。李隆基一定會對他與皇甫恪之間的交好而感到如鯁在喉。
如此之下,李隆基竟使出瞭如此卑鄙的手段,希望他與皇甫恪因此而生了齟齬,然後互相爭鬥。
秦晉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要鎮定,要冷靜,絕不能被憤怒驅使了頭腦。
現在看來,皇甫恪對天子的任命並不買賬,反而還大為不滿。這一點還算讓秦晉安心,但是個人品格不管再怎麼高尚過人,權力在手之後都會產生潛移默化的改變,就算皇甫恪本人沒有任何非分之想,那麼皇甫恪的部將呢?他們和神武軍之間,可是還有過一戰之仇的啊。
想到這裡,秦晉立即就開始預計最壞的結果。
其實最壞的結果不外乎兩種,一是神武軍避免與皇甫恪的朔方軍爭權導致內鬥,全數撤回黃河以西的馮翊郡。二是神武軍和皇甫恪爭個兩敗俱傷。不論是哪一種結果,最終得了便宜的都將是安祿山的叛軍。
所以,處理好與皇甫恪之間的關係就成了秦晉此刻所面對的主要問題,萬不能讓李隆基陰險的想法得逞。
見秦晉久久沒有回應,皇甫恪乾脆了當的表示:
“老夫不奉敕命,仍舊聽憑秦使君節制!”
皇甫恪的確沒有臉接下這道敕令,誰都知道河東城一戰的功勞是秦晉讓給他的,而且秦晉自從與之達成了協議之後,一直對其麾下的朔方軍多為照拂。而今一場大戰之後,自己反倒侵吞了本該屬於秦晉的果實,豈非要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被人罵做忘恩負義?
秦晉搖了搖頭。
“皇甫將軍不可衝動,之前你我還在頭疼沒有名義整合蒲州散落的**,現在天子將名義送了過來,交在你手,與我手又有甚區別呢?只要你我能夠齊心協力,不愁肅清整個河東道的偽燕殘敵!”
思忖了一陣之後,秦晉決定妥協於現實,就讓皇甫恪頂著河東道南部五郡軍容使的差遣又如何?神武軍不也是有著名正言順的藉口,在河東道清剿安祿山的叛軍嗎?區別只在於,沒有插手河東地方的權力而已。
皇甫恪仍舊極力反對。
“說句不中聽的話,老夫就是再反唐也不會接受這種敕令。否則,老夫豈非要揹著忘恩負義的罵名,仁人戳脊梁骨?”
皇甫恪說這話並非是惺惺作態,自從京中的親眷族人都在“厭勝射偶”一案中被殺光之後,他已經無所牽掛,反唐不反唐,這一生都充滿了悲涼與失敗。難道現在為了區區五郡觀軍容使就要給躲在後面使壞的天子做攪屎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