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在盧杞踢翻了几案以後驟然變得尷尬與緊張,嚴倫的表現則與以往的唯唯諾諾迥異不同,也站了起來一挺脖子。
“將軍莫要動怒,字字句句都是嚴某肺腑之言啊!”
盧杞死死追問:
“何為前車之鑑?你究竟是何居心?難道要使君他……”
話到一半,盧杞突然卡了殼,後面的話絕對不能宣之於口,否則才是落了人的口實。他也是一時激動氣氛,才險些口出大禍。
豈料盧杞未出口的話,卻被嚴倫接上了頭。
“何為前車之鑑,將軍明知故問。難道哥舒老相公遇害的訊息,將軍未曾聽說?嚴某今日冒死諫言秦使君,天子中使不日即到,如果不早做籌謀,只怕下場會一如哥舒老相公。”
“嚴倫住口!”
盧杞暴喝一聲,他並非不相信嚴倫所說的話,而是不相信嚴倫這個人。萬一嚴倫今日一反常態乃是另有所圖,他們不警惕一點,豈非要落入他人彀中了?
偏偏嚴倫並不住口,繞過了面前的几案,來到正中朝默然不語的秦晉一揖到地。
“請使君明鑑,卑下一言一行都是出自肺腑,絕沒有半分歹意。”
良久之後,秦晉才緩緩問道:“嚴長史,你可是聽到了風聲?還是有了切實的證據?”
嚴倫搖了搖頭,又上前一步,面色轉而有些急切。
“自崔使君伏法之後,卑下一心輔佐秦使君,絕無二心,今日所言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以卑下的判斷,卻絕不會錯的,卑下願以項上首級擔保!”
這番話說的有些重,著了刻意為之的痕跡,但秦晉仍然點了調頭。
“嚴長史在郡守府的功績,都是有目共睹的,秦某也從未質疑過。只是今日所言實在有些過於危言聳聽,也不能怪盧將軍激動失態……”
秦晉罕有的和稀泥了,他一方面肯定嚴倫這段時間以來的成績,一方面又替撕破臉的盧杞開脫。嚴倫最善揣度人心,當即表態:“卑下與盧將軍不過是意見之爭,就算爭的面紅耳赤也再尋常不過,請使君放心,斷不會因此而壞了公事。”
嚴倫果的表態不出秦晉所料。
盧杞卻被氣的面色發青,他如此做作發難,其實是要逼得嚴倫現原形,孰料秦使君居然有意為他們兩人鬧僵的關係進行彌合,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哼了一句:
“嚴倫說的沒錯,意見之爭而已!”
秦晉又扭頭對嚴倫道:“嚴長史且先回去,秦某會仔細斟酌你先前的建議!”
嚴倫本以為秦晉會接受他的建言,可哪裡想得到這才一轉臉的功夫,居然還是不相信,不採納。他醞釀這一刻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就是等著一個絕佳的機會來取得秦晉的信任。而今次,就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於是他一咬牙,原地不動。
“使君不聽卑下所言,只怕會立遭池魚之殃啊!”
所謂池魚之殃說的有些輕描淡寫,實際上這其中有很深的根源,嚴倫不便當眾指出而已。
實際上,盧杞也在嚴倫的提醒以後,意識到天子既然能對哥舒翰產生了殺意進而痛下狠手,難保就不會對秦晉也藉口懲處。
不過,在嚴倫離去之前,他卻不會做任何表態,只靜靜的看著秦晉如何應對處置。也是他一時間摸不清楚秦晉究竟作何打算,以他所知,以秦晉之能絕不會意識不到天子可能會有不軌的企圖。
只見秦晉淡然一笑。
“池魚之殃不會有,滅頂之災也不會有,嚴長史請放寬心!”
面對秦晉擺出的一副泰然處之的神情,嚴倫幾乎在懷疑這位年輕的郡守是不是已經得知了一些不為他所知的秘密訊息。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可是醜人多作怪了。
想到這些,嚴倫原本堅定的信心也逐漸的動搖了,又見秦晉不斷的表示無大礙,只得識趣的告退了。
嚴倫剛剛退到門口,卻聽秦晉忽然叫住了他。
“明日一早到郡守府來辦公,連日繁冗,秦某左支右拙了!”
原本垂頭喪氣的嚴倫立時喜出望外,他自崔亮被解上長安以後,一直在家反省。今日到郡守府中參加議事,還是近月以來頭一次踏足此地,本以為一番費勁心力的表現都付諸東流,不想竟是峰迴路轉的結果,終於得到了秦使君的諒解。
看著嚴倫一身興奮的離去,盧杞才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嚴倫小人,使君何以如此優待?”
秦晉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