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安國猶豫的一瞬間,數十支羽箭嗖嗖射落在腳下,激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賊子還不束手就擒?”
一旁的老執事還打算和對方拼了,崔安國卻長嘆一聲,緩緩的垂下了手臂,手中的六石長弓和箭囊都被扔在地面上。忽的一陣北風凜冽刮過,立時打透了冬衣,寒意浸入體內透心冰涼,他禁不住狠狠的打了個寒顫。
崔安國底下了頭顱,一步臭棋下錯,步步皆錯。或許他原本就不應該趁夜逃出長安,更不該對霍國長公主的兒子裴濟之動了殺心,還下了殺手。現在被巡防的禁軍逮了個正著,也只能怪老天不公了!
很快,圍住崔安國的禁軍七手八腳將他按在地上,結結實實的捆了起來。這時,對方主將現身,崔安國才驚覺竟認得此人,這不是裴家的二郎嗎?
然則事已至此,結結實實的把柄握在人家手中,只怕再難脫險了。
崔安國當然知道裴敬現在隸屬神武軍,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落在了秦晉的手中。
“這不是崔大伯嗎?何以竟淪落至此?”
裴敬下了馬,滿臉笑嘻嘻的行了個禮。不過,崔安國渾身沾滿了雪片凍土,頭上冠帶也掉了,頭髮散落開來,模樣好不狼狽,受了裴敬這一禮卻不啻於羞辱!
崔安國悶哼一聲:“整日介抹鼻涕的崔二郎也出息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須惺惺作態?”
被揭穿了昔日糗事,裴敬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處置崔安國上卻沒有半分猶疑和顧忌,只不過說話時還客氣的很。
“崔大伯,也別怪晚輩執禮不公,射殺霍國長公主的兒子,其罪不小啊,豈敢徇私?”隨即,裴敬又一揮手,寒聲道:“將之拖走!”
裴濟之也是命大,被崔安國砍了一刀,射中一箭竟然不死,在得知突然出現的騎兵乃是出自北衙的神武軍後,竟激動的暈厥過去。
這可將裴敬等人嚇壞了,捉住了崔安國自然是大好事一件,而且還有企圖射殺長公主之子的罪行現行,如果裴濟之就此死了,這件事沒準便又是一筆糊塗賬,沒準還會被對方將屎盆子扣到秦將軍的身上。
裴敬趕緊下馬檢視裴濟之的傷勢,在掀開他身上層層皮裘和絲綢冬衣後,長箭居然僅僅傷及了皮肉,甚至連輕傷都算不上。至於他大腿的那一道刀口看著嚇人,拭去血水後也僅僅是一條甚淺的傷口。
這都要多虧了此時是數九寒冬,裴濟之除了裹上密不透風的皮裘,還穿了厚厚的絲綢冬衣,絲綢衣物韌性極大,皮裘更是耐刀劍劈砍,因此竟僥倖的不但逃得一命,身體也僅僅受了些輕傷,將養旬月功夫自可痊癒。
裴濟之只是因為受到了驚嚇,又驟然得救,精神大起大落之下暈厥過去而已。有了底的裴敬這才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在裴濟之的人中虎口掐捏一番,便聽一聲長長慘嚎在耳畔響起,這廝醒了便生龍活虎中氣十足。
“裴二是你嗎?多虧了你啊,否則裴某就要和兄弟陰陽兩隔了!”
說著,裴濟之又哭號了起來,全然不顧身周圍聚了一群神武軍軍卒。
裴敬和裴濟之好歹也是同宗,平日裡兩家也頗有交集,只不過其父卻倒黴的很,因受當今天子猜忌被髮配到了嶺南去。裴濟之若非母親霍國長公主乃天子最親近的妹妹,只怕也免不了到嶺南去顛沛流離。
都說少年不知愁滋味,父親裴虛己身受流刑,裴濟之仍舊不思進取,整日裡鬥雞走狗拈,花惹草,惹是生非,若非有霍國長公主的雙手時時護著他的脖頸,只怕早在這漩渦暗流湧動的長安城裡死傷十次八次了。
裴敬檢視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年輕女子,身子早就一片冰涼,已經氣絕身亡。裴濟之對其則避之惟恐不及,生怕被那女子的慘狀再驚嚇了,不但不管不問,甚至連一眼都不肯多看。
然則口中還振振有詞,“美人蒙塵,狼狽難堪,若看了此時形貌,豈非顛覆了她在裴某心中的形象?如此更有負美人……”
裴敬聞言之後哭笑不得,他早就知道自家這位同宗兄弟玩世不恭,卻也想不到竟這般不靠譜。
此女若是出自城中官宦人家,免不了又要他的母親出面來擺平此事。
在聽了裴敬的訊問後,裴濟之滿不在乎的擺擺手,“不過是平康坊中的煙花女子,天明後隨意埋了便是!哎呦,兄弟這腿是不是要殘廢了,如何疼的這般難耐……”
在神武軍軍卒的攙扶下裴濟之被扶上了崔安國用來逃命的馬車,他大腿受傷肯定是不能再騎馬了。不過見此人對那殞命女子的態度竟如此涼薄,裴敬忍不住暗自唏噓,好歹也是相好一場,如何身死之後連半滴眼淚也沒換來,這些煙花女子也是生來命苦的緊。
裴敬自從有了北苑的變故之後,整個人的性子都陡然轉變,平日裡甚少去關注的東西,而今看在眼裡竟深有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