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
耕牛無宿草,倉鼠有餘糧。萬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話說天下凡事,皆由前定。如近在目前,遠不過數年,預先算得出,還不足
為奇;盡有世間未曾有這樣事,未曾生這個人,幾十年前先有前知的道破了,或
是幾千裡外恰相湊著的,真令人夢想不到,可見數皆前定也。
且說宋時宣和年間,睢陽有一官人,姓劉名梁,與孺人年皆四十外了,屢生
子不育,惟剩得一幼女。劉官人到京師調官去了,這幼女在家,又得病而死,將
出瘞埋。孺人看他出門,悲痛不勝,哭得發昏,倦坐在椅上。只見一個高髻婦人
走將進來道:“孺人何必如此悲哭?”孺人告訴他屢喪嗣息,止存幼女,今又夭
亡,官人不在家這些苦楚。那婦人道:“孺人莫心焦,從此便該得貴子了。官人
已有差遣,這幾日內就歸。歸來時節,但往城西魏十二嫂處,與他尋一領舊衣服
留著,待生子之後,借一個大銀盒子,把衣裙鋪著,將孩子安放盒內,略過少時,
抱將出來,取他一個小名,或是合住,或是矇住,即易長易養,再無損折了。可
牢牢記取老身之言!”孺人婦道家心性,最喜歡聽他的是這些說話。見話得有枝
有葉,就問道:“姥姥何處來的,曉得這樣事?”婦人道:“你不要管我來處去
處。我憐你哭得悲切,又見你貴子將到,故教你個法兒,使你以後生育得實了。”
孺人問高姓大名,後來好相謝。婦人道:“我慣救人苦惱,做好事,不要人謝的。”
說罷走出門外,不知去向。
果然過得五日,劉官人得調滁州法曹掾,歸到家裡。孺人把幼女夭亡,又逢
著高髻婦人的說話,說了一遍。劉官人感傷了一回,也是死怕了兒女的心腸,見
說著婦人之言,便做個不著,也要試試看。況說他得差回來,已此準了,心裡有
些信他。次日即出西門,遍訪魏家。走了二里多路,但只有姓張、姓李、姓王、
姓趙,再沒有一家姓魏。劉官人道:“眼見得說話作不得準了。”走回轉來,到
了城門邊,走得口渴,見一茶坊,進去坐下吃個泡茶。問問主人家,恰是姓魏。
店裡一個後生,是主人之侄,排行十一。劉官人見他稱撥出來,打動心裡,問魏
十一道:“你家有兄弟麼?”十一道:“有兄弟十二。”劉官人道:“令弟有嫂
子了麼?”十一道:“娶個弟婦,生過了十個兒子,並無一個損折。見今同居共
食,貧家支撐,甚是煩難。”劉官人見有了十二嫂,又是個多子的,讖兆相合,
不覺大喜。就把實情告訴他,說屢損幼子及婦人教導向十二嫂假借舊衣之事。今
如此多子,可見魘樣之說不為虛妄的。十一見是個官人,圖個往來,心裡也喜歡,
忙進去對兄弟說了。魏十二就取了自穿的一件舊絹中單衣出來,送與劉官人。劉
官人身邊取出帶來紙鈔二貫答他。魏家兄弟斷不肯受,道:“但得生下貴公子之
時,吃杯喜酒,日後照顧寒家照顧夠了。”劉官人稱謝,取了舊衣回家。
不多幾時,孺人果然有了妊孕,將五個月,夫妻同赴滁州之任。一日在衙對
食,劉官人對孺人道:“依那婦人所言,魏十二嫂已有這人,舊衣已得,生子之
兆,顯有的據了。卻要個大銀盒子,吾想盛得孩子的盒子,也好大哩。料想自置
不成,甚樣人家有這樣盒子好去借得?這卻是荒唐了。”孺人道:“正是這話,
人家料沒有的。就有,我們從那裡知道,好與他借?只是那姥姥說話,句句不妄,
且看應驗將來。”夫妻正在疑惑間,劉官人接得府間文書,委他查盤滁州公庫。
劉官人不敢遲慢,分付庫吏取齊了簿籍,凡公庫所有,盡皆簡出備查。滁州荒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