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事都解決了嗎?」她小聲問,方遠彬頷首,「陛下準我們回玉陽,等夏月時去北境嘉臨關。」
「如此就好。」
「娘子安心,只要安心養胎。我與母親商量過,那時你生產前後,我和父親先過去,母親和小妹留下來陪你,等你身子好一些再北上。」
方遠志和方曉曉跑在最前面,他們熱烈地融入燈會。朝堂上恭謹謙和的大學士此時也不過是快活的少年。
「二哥,你快看,那有猴戲!」方曉曉往前跑,回頭叫她哥哥,一回首在人群中撞入一人的懷裡。
朗朗少年,星眸點漆。他勾起玩世不恭地笑:「在下謝瑾南,敢問姑娘芳名?」
「登徒浪子,離我家曉曉遠點!」方遠志把少女拉走,狠狠剜了他一眼。
少年的笑如此明晰,她笑著回頭回應:「我叫方曉曉。」
那時少年風華,一代人的光芒斂於一代人的身後。
興和三十年夏月,鎮南將軍與長子北上,接手北境軍,合編三州之雄獅,鎮守北疆。同月,長媳生下方氏長孫,取名方霖。
次月,方夫人一行北上。
秋天北境軍擊退晉國搔襲。
陛下為北境軍賜名:長昭軍,其主帥方景良被封長昭公,邯鄲賜宅邸,正是原雲府之地。
紫衣侯的威名,自南境到北疆,數十年不滅。長昭軍的大旗,仍是螺紫底色赤金文。
那年嘉臨關的雪很大。雲朵夫婦站在高聳的城牆上眺望關外北方的蒼茫。
「阿姐終於與先生合葬,我也算了卻她的心願了吧。」
「阿姐會很開心的。」方景良攬緊她的肩膀,「今後每年,我都陪你回去上香。」
雲朵點點頭,她抬頭看天色,雪撲簌簌地下。
「阿姐!下雪了!」她朝天上喊,「我等你回來煮酒烹茶!」
這夜色如舊,風雪更急。彷彿遙遠的故人藉此回應。
熱鬧的廊下燒著小泥爐,爐上熱著秋露白,滾水烹茶,瓦片上煎著紅肉,漸漸冒起油花,肉皮捲起,變成白黃色。
桌上擺著紅色山楂,紫色的葡萄,黃色的豌豆酥,白色的奶糕和酥酪。
白皮芝麻糕上印著紅色的福字,灰褐色的陶瓷杯上有流星一樣的紋路。
矮凳上坐著兩個男子,都是高大的身形,一個低頭看著火,另一個伸長上身往遠處的長桌那邊遞水壺。
長桌上擺著各色青翠的蔬菜、褐色的蘑菇、雪白的蒜瓣和鮮紅的辣椒。
長桌前的男女一人穿靛藍色的圓領長袍,一人穿水紅色梅花裙。他們一人切菜,一人在低頭剝蒜。
小爐邊的搖椅上躺著一位姑娘,青蓮色的衣裙,腿上披著羊毛毯,她正往回廊的拐角處眺望,然後興奮地揮揮手。
迴廊那邊緩緩走來的人一襲青衫,披著淺灰色銀狐毛大氅,神色溫平中帶著柔軟的笑意。
他們的眉眼都模糊不可見,笑意卻如此明晰。
廊外大雪撲簌簌地下,純淨的世界一片潔白,牆頭翻出了幾枝梅花。新
故人回舊廊,酒清茶愈香。不見故人色,空聞笑聲揚。
那所有的溫柔盡在歡笑中化作風裡的一朵雪花,飄到遙遠的關外,送來故人的訊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