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進得紫竹樓之時,全心關注的是那個神秘聲音,對於列坐之人,只是粗粗感應了氣息,便不再投入關注。此刻聽到前面爭吵,才注意到,說話的是坐在前方正中一個極其顯眼位置上的人。那人此刻正側著臉,從長寧的角度只能大約看得出年紀四十多歲的模樣,眉目帶煞,一身錦衣在龍鱒撥動水光反射出的銀光下熠熠生輝。
順著這個中年人的目光,在一支樑柱之下,一個已經靠邊緣的位置,兩個紫竹椅並在一起,上面倚著一個女子。女子一襲紅裙及地,紅裙一角繡著一個火焰紋樣的印記,長寧好像在劍閣之內的某冊典籍之中看到過類似的印記,此刻卻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而樑柱投下的陰影正好落在這女子身上,面容影影綽綽瞧不真切。
“聒噪。”是一個聽起來辨不出歲數的女聲,聲音很低,帶著一些金屬摩擦的質感,卻一點都不刺耳,只短短兩個字,給長寧一種烈火如詩的韻律感。
能在紫竹樓內佔得最中間的位置,這錦衣中年人的地位顯然不低,而從他剛才的怒喝之中不難猜到,恐怕定下這這“銀葉魚”背後的大主顧之中,他也佔著一席之地。
方才沒有細聽場中叫價,不過既然長寧剛進來之時等到價碼就已經加到了令他咂舌的地步,想來能讓這個中年人動怒,現在的價碼恐怕已經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數字了。
而紅衣女子那明顯桀倨的回應,更無異於火上澆油。兩個字丟出來,換來的是這錦衣中年人的勃然大怒。
“混賬東西!段某給你臉陪你抬幾次價,是讓你是女娃娃,望你知難而退。你居然蹬鼻子上臉,真當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別以為是商河的地界,段某便不能把你怎麼樣。只是弄死一個不明來歷的小丫頭片子,這鎮守還問罪不到段某頭上!”
“無趣。本座不識得你。滾。”她並不是在發怒,甚至長寧從這句話中沒有聽出來情緒的波動,平淡得如同在說天陰下雨雲開日出一樣。
但這種平淡,對於段姓中年人來講,便是最大的挑釁。
他身後的一名護衛站起身來。
不是修道者,但是長寧明顯能夠感覺出來,這名護衛的體魄強壯得不似常人。他的身體之內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只能是透過某種獨門煉體之術打熬而出。獲得足以與人字境修道者匹敵的肉身強度的同時,長寧能夠感覺的到這名護衛的壽數大打折扣。
小牌樓內禁武,但是想來對於這種連商河鎮守都得賣個面子的人來說,這一點並不是什麼值得顧慮的事情。
所以當這名護衛身上發出骨節爆鳴的聲音之時,包括臺上那名主持之人,都明智的選擇了保持沉默,明哲保身。
那名護衛身形撲出之時甚至激起了一聲尖嘯。
如此壯碩的體型,竟也擁有著如此迅猛的速度。
沒有人看到他的動作。
除了在後排晃盪著雙腿明顯看熱鬧的鹿鳴。
還有此刻在紅衣女子之前三尺,握住這名護衛手腕的長寧。
滿座寂然。
這名護衛在這些富賈圈子裡頗有些名聲,甚至名頭還在僱傭他的段氏家族之上。
請到一兩名人字境修道者充做供奉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這些供奉通常只是一個威懾,而甚少真正下場廝殺。
這名護衛不是修道者,卻不知如何橫練了一副極其強悍的外家功夫。以往戰績之中,敗於他一雙拳下的,不是沒有一二步的高高在上的某家供奉或者氣勢洶洶的散修。
便是三步,給足了銀錢,他也是敢上前一戰的。
這也是這些富商出入今天這種場合下,最理想的打手人選。
然而此刻他這成名的一招虎躍澗,被一個身形看起來連他一半都到不了的雋秀少年輕描淡寫拿住。
就算是蠢貨也不難猜出,恐怕這名雋秀少年,乃是一名真正的修道之人。
可是修道之人來摻合這種事情做什麼?他們受天地青睞感知道韻吐納道力,還來這種場合瞎湊什麼熱鬧?
長寧不知列坐之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