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理所當然地錯過了後面幾天的天下論。
一方面是第一日他強行推演比鬥已是損耗了太多心神,再多看即是貪多,非但無益,反而徒耗心神。另一方面則是一場生死之後他一直在覆盤,別人的比鬥精妙絕倫,但委實不如自己親歷,二者結合,於他大有裨益,越早消化越好。
後幾日鹿鳴時常來探望長寧,帶著講些天下論上比斗的情形。她沒有長寧這等彪悍的神識,看不了太細太深,但是偏偏她有著一副好口才,比鬥也被她講得津津有味,不下於江湖說書人的那些故事。
首日之後,比鬥漸漸白熱化,劍冢弟子也漸入佳境,一戰之後無論輸贏,俱是各有所獲,甚至有人前腳下了劍臺後腳就找了一座山峰閉關衝境,九百九十九峰之上時有劍意破空而起,也不知是那位師兄師姐更進一步。
甚至劍冢還開放了數座山峰供來挑戰的門派弟子體悟,足見心胸。
有喜亦有悲,這幾日重傷的弟子也不在少數,畢竟荒意的誘惑大得嚇人,總有幾門幾派的弟子悍不畏死以傷換傷,做出一副搏命的架勢,縱使不能戰勝,也要拼了命從劍冢身上咬下一塊肉的樣子。那些外派弟子每每越是在生死關頭爆出驚人戰力,醫閣之內竟是從第二日開始便躺滿了重傷弟子,有劍冢的,亦有那些挑戰者的。這一點上劍冢倒是一視同仁,只要能救治,便是最好的傷藥供應著,完全不見偏頗,更沒有一點因為不是自家弟子便心疼藥石的樣子,反而讓那些外派弟子覺得過意不去。
劍臺上近乎不死不休的對頭,抬到醫閣之內反而相談甚歡互通心得者竟不在少數。長寧聽的一臉難以置信,鹿鳴卻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表示年輕人你還是要學習一個。劍冢立宗這麼多年,可不只是仗著殺力冠絕坐穩的霸主位置。
好在鏖戰數日,終究沒有鬧出人命。這也是各派弟子打生打死,師門長輩之間卻還能談笑甚歡的緣由。第一日觀武臺上的劍拔弩張變成了不會擺上檯面的暗流洶湧,表面上大家一副和樂,融洽之至。至於暗地裡有什麼人懷著什麼鬼胎有著什麼謀劃,在尚未捅破之前,劍冢師長只當這暗流不存在。
陶然和維古在第五日便被指名挑戰,遲曼也在第七日落場比鬥。陶然憑純粹的大河劍意,只用了三招便擊敗對手。遲曼的對手乃是一個名聲不顯的散修,以強打弱試圖渾水摸魚,卻不想遲曼雖只四步,比鬥時卻步步為營,從一開始的頹勢穩穩撐到中局翻盤,造出一個破綻逼得對方棄劍認輸,令得臺上一眾師長俱是誇讚其心思細膩謀算深遠,倒是和長寧的風格很是類似。
而維古那一戰卻兇險得多。他對上的是正是馬幫門下的一名弟子,修為同是五步,殺力卻出奇的兇悍,一柄長刀走劍路,含的氣勢卻是大漠之上部族交鋒時的行伍戰意,偏偏這三種完全不搭的形、招、意在那馬幫弟子手上圓潤自然,全然沒有拼湊的生硬之感。
更加令人意外的是那馬幫弟子的攻殺經驗。那處處透著老練的殺法令人不由得懷疑他是打剛從孃胎裡出來便立刻拿刀和人拼殺一直到長大。
修為相當的情況下,經驗的差距決定了勝負的歸屬。那馬幫弟子下手極重,勝局已定的情況下還兀自在維古身上連捅三刀,好在維古竭力閃避讓開了要害,還反手順帶刺出一劍,權當收了利息。
維古被抬下場時,湛盧在一邊的怒意幾乎要化為驚濤湧出,只是鬼老一直在旁壓制才最終沒有發作。自從知道馬幫可能與外道勾結之後,劍冢弟子便被告知要在比鬥時多加小心馬幫弟子。湛盧哪能看不出來,和維古比斗的那弟子一身修為俱是由高人灌頂而成,只是礙於那馬幫弟子自身修為而無法盡數發揮。但即使只論對於大道體悟和運用的經驗,也不是維古可以抗衡得了的。
至此湛盧完全確定,馬幫是作為某個強大存在的馬前卒,被丟來劍冢做第一步的謀劃和突破的棋子。
“不可衝動。若不引出背後謀劃之人,縱使你現在殺光了馬幫上下,也只是徒勞。這次是馬幫,下次便是別的替死鬼。”鬼老袖著手,幽幽道。
湛盧抬眼掃過那些低眉垂目做心觀的馬幫師長,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