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間距離長寧不遠的地方,一團青氣懸浮在一棵古樹旁邊。這團青氣間或變換形態,斬向長寧的劍意就變換一次路數。看那青氣雀躍的樣子,彷彿很是享受在這種比鬥廝殺的遊戲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長寧的精神早已被壓榨到了極限,身體竅穴吞吐道力亦感到陣陣沉重酸澀。若是他分心看一眼,便可知他的每一次吞吐,周圍丈許範圍內,大陣凝鍊出的濃郁道力俱是被吸納一空,吐出的則是帶著肉身雜質的濁氣。可是周圍道力濃郁,那些濁氣瞬間就被洗刷殆盡,他一門心思又全在對抗那道不知疲倦的無名劍意之上,哪有餘力注意到這點異常。
終於,在長寧精神瀕臨耗竭的那一瞬間,那無名劍意消失不見。
一劍刺空,長寧不由得踉踉蹌蹌踏出幾步,氣海的空虛此刻終於傳遍全身,久違的脫力感翻湧而上,他終於跌倒在地,竟是就這麼昏了過去。
一個細小漩渦在他倒下的身體之上形成,凝鍊的道力被牽引著聚攏過來。
在他最後一劍刺出的軌跡之上,牽引而至的道力圍繞著本是劍鋒經行的地方雀躍歡騰,良久才逐漸散去。
青氣翻湧一陣然後消散,原地顯現出一個人影。那人影一身青色長袍彷彿是道力凝成,表面上流轉著令人目眩的光華。他的面上則是無數劍招變換,細看之下如同在一方天地之中有無數人正在演武,只一瞬間的招式變換就足夠尋常劍修苦悟許久。
道與身合。
這赫然是一尊劍道修為甚至超過息無涯的,不知要往上倒多少輩的老前輩。
那青色人影緩緩踱步到昏倒在地的長寧身邊。雖然面目無法看清,卻依舊使人感覺到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這種感覺實在是詭異非常,卻是的的確確的以我心動天地的大道手段。
而這,只是他舉手投足間,無意識傳達而出的影響。
衣袖下顯出一隻同樣如面目一般被玄奧劍意籠罩的手,在長寧上方隔空一抓,長寧的身體便瞬間變得透明。
只是透明歸透明,顯現出來的卻不是長寧身下地面的景象,而是一片青玄二色交織的雲海般氣象,雲海深處,一個古樸玄奧的文字懸浮期中靜立不定。這種古文字應該已經失去了傳承,如今已不在任何地方見到有人使用。
頗顯得詭秘得是,本身看上去莊嚴肅穆的符文筆畫之上,隱隱纏著一縷顯出慘淡綠色的氣機。這綠色氣機如若有生命一般蠕動,細看之下似乎在尋找破綻,意圖啃噬被纏繞著的符文。
青色人影發出輕輕的嗤笑聲:“不入流的小把戲。若是你本尊在此使出,也許還能瞞過老夫。只是一尊分身便如此膽大,在劍冢起事,真當我們這些老骨頭都不存在嗎。”
他手指勾動,那蠕動著的慘綠氣機顯然驚恐至極,抽搐起來,抽搐間陣陣苦痛的神魂波動擴散出來,徒勞撞擊在周遭大陣之上消弭於無形。
眼見著慘綠氣機就要被徹底剝離出來,那青色人影卻停止了手上動作。
他稍加思索,低喃道:“你以我劍冢弟子為棋子,那本座便也以此子還以顏色。此子資質算不得絕佳,心性卻是第一流,倒是很合我劍冢的脾氣,不知道小息這次又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個苗子。既是好苗子,又豈能坐由你幽冥來毀了去?”
那慘綠氣機被提拉到青影面前,一道宏大浩然到極致的氣機轟然衝出,將那氣機砸得粉碎,只留些微一縷殘留著原本氣息的殘片。四周道力湧動,瞬間便重鑄了一道與方才別無二樣,卻泛著茵茵生機的氣機,顏色也一改方才的慘淡,變成了明亮的翠綠之色。
手指一彈,那氣機重回到符文之間,纏繞在符文筆畫之上。此時的氣機再無先前那種啃噬的貪婪之相,反而如同峰巒之上叢生的林木一般,搖曳如被微風拂動,顯出一副三千世界和諧之相。只在這氣機最深處,一抹慘綠被鎮壓其間,如同峰巒疊翠之間隱沒的兇獸,擇人而噬。
做完這些,青影手一抹,那片青玄雲海隱去,顯出長寧的身形。此刻的長寧面目平和,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無所知,更不知自己曾被放置在何等兇險的境地門口,只待步步深入。
長寧資質算不得出眾,只是方才山崖間演武的姿態顯出一股堅韌,青影才以劍意相試。青影顯然經歷過長久的歲月,不知見過多少天才人物,很清楚天賦雖然重要,也只相當於在漫漫道山之上預先開鑿了相對好走的一條小道。能走多遠,還是首重心性。
這堅韌之志正是修道經年的這些老怪物們最看重的事情。
也不知是看到劍冢弟子仍是如當年一般一往直前,還是有意無意能陰幽冥一道,青影周遭顯出歡愉的氛圍,連向長寧聚攏的道力都活躍了許多。他靜靜站立在那裡,一直到長寧吐納道力趨於平穩,方才化作一道清風,消散在峰巒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