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河風,撲面帶著濃濃的涼意,公子成出了艙門,徑自踱到船舷處,望著大船下還在搬運貨物的僕從微微出神。
“齊王怎的不相伴郡主?”皇甫悅那略帶嘲諷的聲音突然自背後響起,公子成眼光一暗,卻是動也不動,沒有理會他。
皇甫悅也不著惱,他走到公子成身側,看著那遠處的水面道。“齊王,我真是好生妒忌於你。”
河風吹過,公子成如一具雕像般站在船舷處,黑沉的眸子映著河岸的風景,對皇甫悅的話似乎並不在意。
“我這一生,飄泊無依,若不是阿葉,想是早就葬送在了哪個王孫的府中。是她讓我活得與人無異,出人頭地,是她讓我知曉這世間,真情尚在,並非全是醜惡算計汙穢之相,她使我重生為人,我感激她,仰慕她,想要有一個如她一樣的親人,也想,她為我的妻。”
公子成不答他,皇甫悅也不管,依舊帶著笑容落寞地絮叨著。
“我妒忌你,也妒忌遊湛,阿葉心中有你,一心為你,遊湛可以相助阿葉,全無顧忌,不惜一切,你們都權高勢大,能為通天,可我,我什麼也不能為阿葉做,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守著她,守護她想守住的一切,南韶,阿福,她那財冠天下的夢。”
兩人沉默了會兒,公子成望著遠處的天空深處,那湛藍如寶石般的清淨顏色,淡淡地道。“世人皆寂寞,遇見子儀,乃我之幸。”
“是啊,王上幸甚。”皇甫悅低下頭,苦笑著道。“是我無福,無緣得她傾心相待。”
“皇甫郡尉知曉便好。”公子成倒是不客氣,側頭睨著他道。“子儀是我的婦人,覬覦她的男子,我不會輕饒。”
“噗,王上難不成要定我的罪麼?我可是蜀人,非大齊之臣,齊國王上可不能給在下定罪呢。”皇甫悅一笑,那與公子成極像的臉上,難得有了絲真心的笑容。
“郡尉莫要忘了,此處是我的船上,我自是能處置於你。”公子成淡淡地看著他,那模樣,似是隻要他再有一分言語不敬,便真的對他不客氣了。
“呵,王上不會處置我。”皇甫悅笑著扶上船舷的邊沿,看著那遠處的秋景道。“你會留我為阿葉守住南韶。”
公子成沒有理會皇甫悅,他只是淡淡地道。“向左。”
船舷處一道影子猝然掠過,青衣向左如一道青煙一般飄落在公子成身後,拱手道。“王上。”
“將皇甫氏丟下去!”公子成依舊神情淡然,卻是說得皇甫悅一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向左拎住了脖領。
“齊王!你!你真要……”皇甫悅話未說完,向左已經抓住了他腰上的絛帶,雙臂一較勁兒,使力一舉,皇甫悅便被向左舉到了半空中。“等、等一等!”
“扔下去!”公子成全然不理會慌了的皇甫悅,淡淡地瞥了向左一眼。
見公子成看他,向左再不猶豫,反手就把手中的皇甫悅往船舷外一丟,皇甫悅叫都來不及叫一聲,便到了半空,直直墜入了河水中。
十月的河水已有了寒意,皇甫悅陡然墜落,嗆了好大一口水,他撲打著河面,幾乎沉溺,岸上郡主府的僕從見狀,立時跳了幾個下去,七手八腳地撈起了皇甫悅。
一上渡頭的木板,皇甫悅便吐了好大一灘水,在那木板上緩了好一會兒,他又惱又恨地回頭,看到站在船上一臉淡然的公子成,他咬牙瞪向他,一臉的怒色。
公子成好似沒看見他那惱恨的眼神,只是容色淡淡地盯著他,兩人隔著一丈多寬的水面,互瞪了好一會兒,忽然皇甫悅垂下頭去,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船上的公子成不笑不動,只管盯著笑得似是發狂的皇甫悅,黑眸微微一沉。
“哈哈哈哈哈……”皇甫悅笑得急,他低著頭,溼漉漉的發上水滴緩緩而下,凌亂的髮絲間,似是有淚水墜下,他笑了好一會兒,直到聲音發啞,這才漸漸止住了笑,搖了搖頭啞聲道。“齊王,好生待阿葉吧!如若不然,我定會率南韶大軍攻入大齊,必要取你項上人頭!”
“若子儀不在了,”公子成語氣極淡,俯看著皇甫悅道。“你儘可攻來。”
皇甫悅一啞,他坐在渡頭上仰望著公子成呵呵一笑,冷冷地道。“若是她不在,我便要你活著,好生活著!十年,二十年,每一天,每一時,你都要煎熬著過活,直至白髮,苦痛一世!”
“隨你。”公子成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轉身便要離去,卻不想,那邊的皇甫悅又開口了。
“齊國王上!”皇甫悅站起身來,高喝了聲,喝停了公子成的腳步。
船上的公子成緩緩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皇甫悅,並不答話。
“齊王,你和阿葉能再度相見,著實不易,萬不可婦人之仁,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她!”皇甫悅說罷,一指船頭葉子儀所在的艙室道。“便是天下人都負了她,你也不可相負於她!”
“你若有膽,便來齊都與我相見。”公子成說罷,再不於是會下頭的皇甫悅,轉身離了船舷大步向著船尾而去。
皇甫悅望著那空蕩的船舷,眼中神色複雜之極,直是過了好一會兒,他雙眼緊緊一閉,眼角微微有些溼潤。
“吩咐下去,齊王若對郡主無禮,一一記下,報於我知。”皇甫悅說罷,又對身後的兩個救他上岸的下人吩咐道。“若辦得好,我可助你們脫離奴籍,還爾等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