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阿爺來了麼?”
隨著這一聲帶著喜意的詢問,阿福腳步輕快,滿臉汗水地大步進了殿內,看了眼空蕩蕩地殿閣,他臉上的笑意一頓,直到看到躺在榻上的葉子儀,他吃了一驚,也顧不得擦汗了,大步跑到了榻前。
“母親,你怎麼了?這、這是何意?媚姨,母親她怎麼了?”看著榻上躺著的葉子儀,阿福看著她身上那十多根銀針,眼眶一紅,立時拉著媚娘問了起來。
“哼,說什麼阿爺,還不都是你那阿爺害的!”媚娘重重地哼了聲,抬袖抹了把淚道。“出去殿外等著,我給你娘施針,不能見風,再說你也大了,總要避嫌。”
“可是……”阿福哪裡肯走,直是握著葉子儀微涼的手,眼淚直掉。
“好了!都快十歲了,瞧你那點兒出息!聽話,出去等著,告訴門子,自今日起,郡主府謝客!”
阿福又磨蹭了會兒,直到媚娘又趕了一次,這才一咬牙放開了葉子儀的手,在葉子儀溫柔的目光下腳步沉重地出了大殿。
殿門前,皇甫悅正抱著雙臂靠在殿柱上,見到阿福出來,他向著阿福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跟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低聲問道。
“你娘她如何了?可是醒了麼?”
“醒了,只是精神實是不好,我瞧著,比今早差之千里。”阿福吸了吸鼻子,抬袖擦去臉上的淚痕,哽咽道。“媚姨說是阿爺害了母親,也不知她是何意,看著母親那模樣,實在讓人心中難過。”
皇甫悅嘆了口氣,望向遠處的天邊幽幽地道。“媚娘這話不錯,阿葉今日如此,確是與你那生父脫不開干係,若非為他,你母親也不至於油盡燈枯,藥石無法。”
“自打離了大梁,母親從未提過阿爺半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為何他會害母親變成如此模樣?方才聽下人回稟,母親初見阿爺帶來的人,是歡喜著的,卻是不知為何,突然便上車離去,皇甫哥哥,你在當場,到底是何種情形?”
“阿葉是因著不想見你父親,才走的。”皇甫悅不願多談,問阿福道。“對了,你回來的路上,有沒有見著一輛藍篷的馬車?”
“藍篷的馬車?見過幾輛,怎麼了?”說到這,阿福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道。“哎呀,不說倒是忘了,媚姨讓我吩咐著閉門謝客呢,我得趕緊找人去告訴那前頭的門子。”
“閉門謝客?”皇甫悅雙眼微亮,他拍了拍阿福的肩膀,輕聲道。“我去替你傳話罷,你在這裡看著你娘,記著,除去府中的婢子,誰也不要放他進去。”
“好。”阿福點點頭,見到皇甫悅遠走,他轉回頭憂心忡忡地望向殿內那大榻,帶著稚氣的漂亮臉蛋上,清亮的黑眸轉瞬又凝結了點點星光。
大殿內,葉子儀身上又多了幾根銀針,媚娘邊嘮叨著邊給她施針,那語氣,直是沒有半分客氣。
葉子儀一直含笑聽著,除去扎針時會皺皺鼻子,卻是全身虛軟得動也動彈不得。
直到快把葉子儀紮成了刺蝟,媚娘才住了手,她盯了微笑著的葉子儀一眼道。“就是有天大的事,你這幾日也老實地在這兒給我躺著,遊湛與那皇甫悅都不許再來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曉得了。”葉子儀雙眼一彎,聲音極弱地對媚娘道。“媚娘,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媚娘一僵,直是好一會兒才別開眼去,垂眸道。“胡說什麼?有我在,你死不了!”
“呼……”葉子儀低低籲出一口氣來,望著那天青色的帳頂道。“我知道的,你不用瞞我。”
“哪個瞞你什麼了?老實待著!我去煎藥!”媚娘匆匆收拾好了藥囊,逃也似地向著殿門而去。
葉子儀微微側頭望著她消失在門口,唇角浮上一絲苦笑。
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稍稍受些刺,激就會昏倒,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曲恆借給她那五年壽命,已經快要到頭了,她沒有時間躺在這裡,得做點什麼才不會浪費這寶貴的生命。
“母親。”
阿福站在榻旁,倔強地挺著腰背,他眼圈微紅,站得筆直,定定地看著葉子儀,阿福澀然開口道。“母親可有話要同孩兒說麼?”
葉子儀側過頭,滿眼慈愛地看著阿福,聲音透著極度的虛弱疲憊。“阿福,過來,娘有話對你說。”
黝黑的眼睛停在葉子儀那幾乎沒有生氣的臉上,阿福眼中星光閃動,好一會兒才上前坐在榻沿,板著小臉兒低著頭不說話。
“阿福,你阿爺來了,若是得閒,你去同他見上一面吧。”葉子儀伸出手去,阿福磨蹭著握住了她微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