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永憶提起父王,葉子儀的心猛地一揪,她側轉頭看向那藍布的馬車,連懷中的永憶滑到了地上,也不自知。
“父……”永憶的小腳剛沾到地上,就被拂右抱起,對著永憶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拂右抱著他向著藍布馬車而去。
“說好的,在外頭要叫阿爺,永憶怎的忘了?”拂右哄著永憶到了馬車旁,把他放在了車轅上。
小永憶回頭衝著拂右甜甜一笑,點了點圓乎乎雪團兒似的小腦袋道。“永憶記得了。”
說罷,永憶上前揭起了車簾衝著裡頭歡喜地叫道。“阿爺阿爺,永憶找到孃親了,你快出來與孃親相見!”
葉子儀緊緊地盯著那車簾,看到那裡頭那玄色的袍角,她突然一轉身,手腳並用地爬上了自己的馬車。
猛地放下車簾,葉子儀嘶聲吼道。“快!回府!回府!”
馬車駛動,那隨行的護衛紛紛跳上了馬,皇甫悅反應最快,他一縱身雙腳一點車尾,竄到了馬車旁自個兒的坐騎上,揚鞭打馬,緊著招呼車旁的護衛跑到馬車前開道。
有了皇甫悅開道,葉子儀的馬車如同陣風一般駛過了街道,一溜煙兒奔了個無蹤無影。
站在攬募處門口,遊湛抹了把臉上的浮土,轉頭對那藍布馬車道。“哎,子瞻,你那婦人跑了,怎不去追?”
馬車內靜了一刻,公子成沉沉的帶著怒氣的聲音傳來。“永憶,進來!”
早就呆住的永憶回過神來,怨念地望著葉子儀馬車消失的方向,撇著小嘴兒眼中一片水晶似的淚水,他轉頭望向馬車裡黑著臉的公子成,哭道。
“阿爺,孃親不要咱們了,嗚……永憶要孃親,阿爺,我要孃親……”
公子成咬著牙對永憶道。“進來,且去看她逃到何處。”
聽到公子成這話,永憶趕緊點頭,低頭鑽進了車裡,拂右和阿美也反應了過來,隨著藍布馬車便向著葉子儀馬車消失的方向追去。
看著那馬車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遊湛挑了挑眉,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搖了搖頭自語道。“今日可真要熱鬧了。”
踱步到自家馬匹處,遊湛拍了拍那繡著金線的馬鞍,剛要上馬,就聽身後攬募處方向一個童音突然傳來。
“舅父!”
“阿福?”遊湛回頭,把韁繩朝著一旁的馬童一拋,踱步走到門口,略略躬身,微笑著看著阿福道。“阿福啊,你阿爺來了。”
“什麼?”阿福一愣,轉而眉頭一凝道。“方才有人來報,說是母親有事乘車疾行而去,便是這事?舅父,我阿爺不是遠在齊國麼?因何到此?”
“嗯,他帶著你那兄弟同來的,想是要認回你母親。”遊湛說罷,抬手拍了拍阿福的肩膀道。“好外甥,你們一家,可以團圓了。”
阿福沒有半分喜色,眉頭卻是皺得更厲害了,想了一會兒,他一拍遊湛的手道。“有勞舅父替我考校諸子,阿福得回去看看,且借舅父坐騎一用!”
說罷,也不等遊湛同意,阿福一下從門口的青石臺階上躍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遊湛的馬前,他從馬旁的那小童手中奪過馬韁,一躍而上,小手一拍便駕著那高頭大馬奔跑起來。
遊湛的手還保持著放在阿福肩膀時的樣子,他慢慢轉過頭,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咬牙道。“你們一家子,果然是親生的,什麼爛攤子都丟給我來!”
那站在門口與阿福一同出來的童子瞄了遊湛一眼,拱手一禮道。“既是小郎託付了遊君,請遊君即刻入內。”
“急什麼,知道了!”遊湛沒好氣地瞥了那童子一眼,有些擔憂地望了眼人群中越去越遠的阿福,嘆了口氣道。“罷罷罷,好人做到底,走罷!”
遊湛一甩袍袖,揹著手黑著臉便進了攬募處,直把那小童子甩在了身後。
旁的不提,單說人都沒見著便落荒而逃的葉子儀。
坐在馬車裡,葉子儀直是團成了一團,她捂著砰砰亂跳的心臟,如同死裡逃生一般抖個不停。
從前剛剛分離時,沒有覺得生不如死,後來暗中助他,她也不覺得相思難抑,可是今日這一見,卻是讓她十足十地覺得恐懼,她怕見他,她怕再一次見他,她這不多的餘生便再無安寧。
方才那一眼,刻骨的相思潮湧而來,直是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那一刻,她唯一想到的,就是逃。
還未相見,便已經心痛至此,如果與他見了面,她要如何淪陷?
葉子儀抱著雙腿,直是有些上下牙打顫,她白著臉隨著那車駕的顛簸搖來晃去,彷彿是個沒有生氣的娃娃。
她用了五年學會沒有他的生活,她用了五年忘記過去的一切,她用了五年,才能全然不在意他成親的事實,現在,他來找她,為什麼要來找她?他們各自安好,難道不好麼?
明明他已經有了十九公主,明明他已經慢慢成就了霸業,為什麼還要回來招惹她?她這五年來能為他做的都做了,他怎麼便就不讓她餘下的日子安穩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