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重又駛動,軒騎在馬上不時地看向車內的葉子儀,見她眉頭緊皺,嘟著小嘴兒,不由伸手敲了敲車窗的邊框。“遊湛這人心胸豁達,也是一方名士,阿葉,你既與他相識,不過一見而已,如何置氣?”
“我與他說話都不過十句,也不想見他,如此強逼著人相見,實在是沒有道理!”葉子儀扁著嘴,氣呼呼地道。“這不是強我所難麼!”
“今日之事,確是與遊湛素日裡行事有異,我也不知他為何偏重於你,至於你的安危,大可放心,他既如此說了,必不是要加害於你,左右不過是一兩個時辰,你便當是送我一程也就是了。”軒說著,見葉子儀還是不高興,眼光一轉笑道。“許是他那一回與你相見,真的為你心折也不一定啊。”
“軒哥!你、你,你怎麼也變得這般不正經了?不跟你說了,哼!盡給那遊湛說話!”葉子儀小腮幫一鼓一鼓地,瞪了軒一眼,抓著車簾一把扯下,自個兒在車裡生悶氣去了。
見她如此,軒也不調侃她了,轉回頭望了眼那幾乎看不見了的石橋,若有所思。
……
三月晨間的風,還有幾分透衣的涼意,伴著河面的浮霧水汽,清涼中還有些淡淡的腥氣,混著草木的微腐的味道,讓人分不出到底是該愜意呼吸還是在艙中躲避。
裹著厚厚的披風,葉子儀蹲在艙口,看著濛濛的天光下站在船頭的軒微微皺眉。
鼓動軒做陳帝,她心裡是不願意的,可是這世事瞬息萬變,本來她都調查分析好的,卻突然出來了個公子尚搗亂,雖然這一鬧帶來了機會,可是卻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公子尚膽大包天,設計太子,殺兄誅弟,使得陳國之亂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現在公子成有天石的事纏身,就算亂了天下,他征戰回國也難逃這莫須有的罪名,與其打這沒有便宜的仗,或讓陳國落入大梁的版圖,她倒寧願軒為陳帝,滅了齊梁擴張的念想,也好日後做個靠山。
只不過如此一來,有軒做了陳帝,同滅魏陳的想法,看來是不能實現了。
鼓著腮幫子盯著軒,葉子儀盤算著即將到來的這場梁陳之戰,多少有些為軒擔心。
老陳王命在旦夕,太子不知所蹤,如果不是這樣,一直被流放的公子尚也不會回陳都做下這麼多事,軒此番回去,必能得到兩個郡王大力扶持,不管是公子尚還是公子尤,都不能與他相比,陳太子聽說是全軍覆沒,軒登基為帝,想是板上釘釘的事,不會遠了。
現在公子尚在陳國力排異己,這樣一來,在一定程度上,卻也給軒掃清了道路,那些中立的,被迫臣服於公子尚的貴族世家,弄好了會一邊倒地支援軒為帝,如此看來,那公子尚蹦躂半天,卻是要給他人做嫁衣了。
那麼接下來,她要做的,似乎更多了,得好好盤算盤算……
小船在西楚河中慢慢行走,到了那西門的青石橋下,天光漸亮,卻見一艘大船正停在河中央,薄霧中,那黑色的船身如同河道中一片巨大的陰影,看得葉子儀禁不住眉頭皺得更深了。
軒指揮著小船靠了上去,大船上放下一架懸梯,軒很是輕鬆地上了梯子,帶著葉子儀和與她隨行的四個侍衛一同上了大船。
順著懸梯上了船,葉子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站在船舷邊的遊湛,他一身繡著仙鶴松柏的暗金色錦袍,長髮用同色的絲帶束在了腦後,這樣淺淺而笑,迎風玉立,實在是華美之極。
與軒見過了禮,遊湛往前一步,走到剛剛站定的葉子儀面前,低頭看著她,雙眼微眯著道。“小郎真是難請啊。”
“遊郎有召,怎敢不來?”葉子儀不示弱地回瞪著他,小嘴兒微扁,一臉的不高興。
“呵,你哪裡有不敢?”遊湛唇角兒一勾,打量她一眼,也不再與葉子儀多說,轉身去找軒聊天兒了。
盯著那一對俊男的身影消失在艙口,葉子儀看著兩岸緩緩退去的風景,好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怎麼開船了?遊湛這是要走了?他能走她可不能走啊!這傢伙,不是真的打她的主意吧?
想到這裡,葉子儀趕緊提步到了那艙門處,剛要拍門,那棕色的門扇忽然從裡面打了開來,玉面烏髮的遊湛扶著門板,看著站在門口張著小嘴兒看著他的葉子儀,淺淺一笑,饒有興致地瞟了眼她差點兒拍在他面門上的小手兒,看著她不說話。
葉子儀尷尬地收回手,彆扭地道。“你到底有什麼事找我?我忙著呢,要是沒事兒,我可要走了。”
“你老實等著,我還有話問你。”遊湛說罷,臉色一正,把那艙門一關,帶起的勁風直撲了葉子儀一臉。
“我說你!”葉子儀叉著腰,好不容易忍住了想砸門的衝動,咬著牙後退了兩步,望著那緊閉的門扇,她想來想去還是不能輕易下船,只得站在門口等著遊湛出來。
倒不是她不想走,實在是這遊湛讓人猜不透徹,誰知道這遊神經有什麼貓膩兒啊,她現在最不想的就是挑起事非,為了公子成,也為了她自己的安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忍,忍不下也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