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人,是哪個啊?”葉子儀從車窗探出頭去,望了半天,只見到四五十個少年少女,還有十來個儒生打扮的青年,都聚在一處青黃相交的岸葦旁,遠遠看去烏壓壓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那處河岸臨近西城門的拱橋,離著行車馬的小道有十多丈的距離,青石橋下,不知道什麼人種了幾株桃樹,三月裡桃花紅粉一片,風來時落英紛紛,映著青天碧水,狄葦青橋,真真是如詩畫一般,倒是一處絕佳的美景。
當然了,如果沒有那麼多人,只一張草蓆,一個美男,撫琴煨酒,吟詩作對,就更像是世外桃源了。
葉子儀微眯著眼看了半天,問軒道。“軒哥,這麼多人,你確定要過去與那人相認?”
“不必前去,他自會來尋我。”軒一笑,抱拳讓車伕將車停在了路邊,衝著葉子儀一伸手道。“阿葉,借你的琴來一用。”
“琴?”葉子儀不明所以地從車壁上摘下古琴,小心地遞給軒,不解地道。“哥你要琴做什麼?”
“那是個琴痴,若要找他,必得名曲佳音不可。”軒接過葉子儀遞來的古琴,一條腿屈在馬鞍上,把琴放平調了調音,緩緩彈奏起來。
這一把古琴本音清而悠揚,軒彈奏的琴曲,帶著股灑脫淡然,便如這春日裡的閒雲野鶴,翱翔天際,自由得無拘無束,只是聽著便讓人心生嚮往,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隨著這琴聲傳散開來,那岸邊石橋側的人群也從中間分出了一條道來,緊接著,從那些少年圍繞處走出個紅袍青年來,那青年長髮披散,行走時豔紅的衣袖飄然緩動,恍惚間,真仿似神仙中人踏著青雲謫降凡塵。
那青年直直地向著葉子儀他們的馬車行來,葉子儀張大了雙眼盯著他看,險些看得痴了,只是這看著看著,她不由更瞪大了眼,趕緊縮排了車裡,拉下了窗簾。
這人哪裡是什麼臨世的仙人?分明就個要命的冤家,車外那個不是旁個,就是她前些日子見過的遊湛!
這個時候,他怎麼在齊國?千萬不能給他看見,不然暴露了身份給他落下把柄就麻煩大了。
葉子儀咬著手指頭,有些不安地窩在車裡,好半天才緩過了味兒來,那天她可是輕紗遮面,這遊湛應該不會認出她來吧?更何況現在她著的是男裝,又簡單地易了個容,這小子總不會這麼眼毒吧?不過,安全第一,還是不見面的好。
不管葉子儀如何,外頭的遊湛卻是沒有在意突然放下的車簾,他很是隨意地走到馬車前,看著馬車旁戴著斗笠,屈腿在馬上撫琴的軒,深深一揖。
“在下聽先生所彈的,似是陳地的《松風》,我有一好友,也擅彈此曲,是以冒昧前來相見,不知……”
“豐城一別,君,可安好麼?”軒止了琴音,看了眼不遠處跟過來的少年少女,對遊湛微微屈身道。“明日卯時,請君在此處候我,軒感激不盡。”
“敢不從命!”遊湛一臉瞭然,對軒一拱手道。“明日靜候尊駕。”
“有勞遊君了。”軒一拱手,剛要把那琴遞還給葉子儀,回身見她車簾緊閉,也不好把琴丟進去,只得抱著古琴坐正了身子,對車伕道。“叟請驅車吧。”
馬車徐徐而動,遊湛直起身來看向那車簾緊閉的馬車,眉頭微皺,耳聽得身後腳步聲漸近,遊湛也不多做停留,一個瀟灑的轉身,又奔著來路走了回去。
那些少年男女給突然轉身的遊湛驚了一跳,紛紛低下頭避讓開來,少女們含羞帶怯,偷眼觀看,少年們謙和有禮,恭敬有加,遊湛看也不看這些人,面色淡然地漫步在青草甫綠的地面上,走了十幾步,他突然止住了步子,猛然回過頭去盯向葉子儀的馬車。
看了那馬車好一會兒,遊湛雙眼微眯,唇角微揚了揚,低聲道。“好一個荊姬。”
扒在視窗的縫隙望著石橋那邊的人群,葉子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見到遊湛轉身離去,她長長地出了口氣,感覺自己好像是躲過了一劫。
眼看著離那石橋越來越遠了,葉子儀也不再藏著掖著了,重又把車簾開啟繫好,感受著那晴暖的陽光,潤溼的帶著草木泥土氣息的空氣,心情很是愉悅。
“給。”軒把古琴從車窗遞給了葉子儀,見她一臉的輕鬆愉悅,奇怪道。“你剛才是怎麼了?做什麼躲在車裡?”
“我、我不想給人看見不行啊。”葉子儀撇了撇嘴,接過古琴道。“軒哥,你明天便是同那人一道走嗎?”
“嗯,便是與遊湛同行,陳地之亂,不能放任不理,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軒點點頭,見葉子儀低頭不語,笑道。“怎麼,你還不捨得我離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