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出岫這一“殺雞儆猴”的招數收效甚好,不僅立了威,也在最短時間內令“出岫夫人”之名傳遍天下。再加上去年那道結束北熙生意的紅扎手令,如今南北兩國莫不知曉,離信侯的遺孀出岫夫人,乃是雲氏一族繼謝描丹之後的又一鐵腕女子。
尤其是她不聲不響將雲氏名下的木材行和大片山林轉讓給北熙錢氏,還有那句“做生意,要講和氣生財,也要講甘拜下風”,都隨著“出岫夫人”的聲名鵲起而流傳開來。
自三月底各地各行業的管事前來報賬之後,出岫漸漸開始接觸雲氏在南熙的生意,她平日裡雖是個性子怯懦的人,可當真逼著她上手時,她又做得極好。真真是應了太夫人曾對沈予說過的那句話——“出岫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人”。
軟語溫言地勸她,她只會一味推託,沒有自信;若是逼著她騎虎難下時,再兇猛的老虎,也能被她的繞指柔給馴服了。
時日如此過得極快,轉眼到了五月,南北時局又有了新的變化,接連發生幾樁大事——
其一,北宣開國皇帝臣往遇刺駕崩,其子臣暄繼位登基,世稱“晟瑞帝”,南熙聶帝派遣膝下九皇子、誠郡王聶沛瀟前往北宣恭賀;
其二,慕王聶沛涵私自調兵“英雄救美”之事被悄無聲息地壓了下來,聶帝並未大加處置,相反還破天荒地給兩人賜婚,讓一個北熙名妓嫁入南熙皇室,成為慕王名正言順的側妃。而且,這位名妓還和新登基的北宣晟瑞帝有些情愛上的糾葛。
慕王聶沛涵出身行旅,軍功赫赫。自封王來到房州之後,一直潔身自好,從未有誰見過他親近女色。就連頭兩年娶的一房側妃,聽說也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兒,並不是為了男女私情。但這一次,他為了一個豔名遠播的妓女而鬧得世所皆知,甚至能令其父賜婚,實在是令人大為吃驚。
而此事一出,彷彿也成了一種風向標——南熙聶帝對慕王偏愛的風向標。試想,若不是真的偏愛有加,聶帝又豈會容許一個妓女嫁入皇室?且還不是一般的妓女,是一個曾與北宣皇帝龍潛時有染的妓女。
一時之間,朝內紛紛傳言,慕王聶沛涵將是南熙的儲君人選。而北熙名妓鸞夙的豔名也因此傳遍南熙,風頭甚至蓋過了同期另外一個名動天下的女人——雲氏一族的出岫夫人。
其實早在三年前,鸞夙就因為與臣暄的一段情而名揚天下,與南熙第一美人晗初齊名,時稱“南晗初,北鸞夙”。只不過如今,鸞夙的舊情人造反成功,做了北宣皇帝;她的夫君又是堂堂南熙慕王,這為她的魅力又添上令人遐想的一筆。
就連出岫本人,也十分想要見一見這位名妓鸞夙,不,應該是慕王府的“鸞妃娘娘”。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慕王大喜,最近他對沈予的監視好似弱了些許。出岫雖足不出戶,卻也將慕王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不禁盤算是否該覷個時機冒險將沈予送回京州。
畢竟,聶帝肯鬆口讓一個妓女嫁為慕王側妃,這事太蹊蹺了,也許慕王是真的要做南熙儲君了!若事實當真如此,四皇子福王只怕不會坐以待斃,而文昌侯府與福王是姻親……更不能獨善其身。
出岫越想越覺得沈予的處境實在不安全,正思忖著要如何說動慕王放過沈予,亦或者悄悄送他離開……豈知二房花舞英又來了!
這兩個月裡,花舞英已來過知言軒五次,次次都是為了雲想容的婚事。出岫磨不過面子,見過她三次,另有兩次找了藉口推說不見。
可這一次,花舞英顯然有備而來,勢必要見出岫一面。她急匆匆闖入知言軒,被竹影和竹揚兩人攔著,便在拱門處連哭帶嚎地叫喚。出岫敵不過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只得鬆口傳見。
花舞英得了出岫點頭,連忙抹乾眼淚進門,一瞧見出岫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切切道:“夫人!如今已是五月底了!我託您說的那樁婚事,又足足耽擱了兩個月。您若再不開口,想容要熬成老姑娘了!”
出岫早料到花舞英會說些什麼,眼下只覺得頭痛,心中對雲想容的好感也減了五六分。這位大小姐是個好樣的,自己裝作大家閨秀,推了親孃出來折騰,這真是……
近兩個月裡,出岫一直猶豫不決,不想向沈予開這個口。前些日子因為各地各行業管事前來報賬,自己又開始接手外頭的生意,還能找個理由對花舞英搪塞過去,可如今……她實在是尋不到什麼理由了。
若要一口回絕,她到底是對二房有愧,於心難安;若要就此應下,她又實在無法對沈予開口,於公於私都難以出口……
出岫越想越覺得為難,但聽花舞英又在她耳邊道:“二爺先是成了閹人,後來又慘死在外頭;他好不容易留了後,灼顏也是一屍兩命……如今我只剩下想容這一個女兒了,夫人,我求您了!”
自從雲起被閹割之後,這位雲府的二姨太也不再穿紅戴綠,每日打扮越發素淨起來。這一刻,她跪在地上,緊張與急迫交織的神情令她眼角的細紋堆積起來,出岫才恍然發現,花舞英已不再年輕了,足有四十歲了。
縱然她再鬧再折騰,也不過是出於一片母愛,想為自己的孩子安排好終身大事……
想到此處,出岫也無法對花舞英說出什麼拒絕的狠話來。何況她每每前來鬧騰,總要將雲起和灼顏的死提上一提,也令出岫更覺得自責與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