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馬車上,董護國將腳伸直,試圖讓自己舒服點,亦是不由的感慨自己真的老了。
“董大人,要我說呢,您還真應該去配一輛馬伕,”車伕邊架趕著馬匹,邊開口:“朝野誰人不知您躬行簡樸,奈何您老真的一把年紀了吶,對自己照顧一點,其實也是對百姓的一種安撫.”
要說這董護國的人品,朝野還真沒人能挑,三餐只是普通人家的菜餚,對於生活也是能省則省,家內有賢妻相夫教子,家外品行聞名殿堂,硬要挑點毛病,還真就是固執的不得了,董護國對於自己認可的事情其他人很難改變。
不知是承認自己年邁了還是在思索事情,董護國未曾像往常一樣辯解答覆,而是平淡道:“國內安定,民眾不受苦受難便是我的名耀,亦是我的責任吶.躬簡如民,才能使民心誠服,君上先行亦是如此,我等自當效仿才是。”
“哦對,再說熙然大夫近期病情,”董護國調整坐姿,待身形習慣後沉聲問,“熙然沒有太大的病況吧?今日讓你來接我,莫不是病情初愈想找人打發打發閒趣不成?”
沉默。
原本臉帶微笑的問著的董護國見馬伕遲遲不語,董卿復問數次,前者依舊不答。董卿心下一沉,如同馬車噠噠噠的聲音一般不得平靜。
熙然德義的府邸在距宮殿不過十數里,在馬伕厲喝催聲下,在當日下午便趕到了熙然府門。
攙扶之下,董護國推開了車簾下馬,望著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府邸,眉頭緊皺。原本藥香濃郁,家丁正旺守護門前的景象已然不見,那青石板與遭亂的藤蔓,乾裂的地面和斑駁的石牆,顯得凌亂不堪。府門上還貼著各種各樣的符咒,疑就像是哪家文人即興而來的作畫一般。
“這是為何?”董護國疑惑的向車伕問去,後者只是低下頭,做出了一個請入府的手勢。見如此如此,董護國加快腳步往內院走去,依藉著對老友故居的熟悉,三步兩拐便是來到了熙然大夫臥房。此時這裡站滿了人,那簡樸的木門上如同大門一樣被畫滿了符印。
“你們這是為何?!”董護國高聲問道,“熙然在這屋?你等在此聚集,又是作甚?”
“卿兄,”回應董護國的是一道虛弱而熟悉的聲音,“您快請進來,別為難我這門童家丁們了,這都是我讓他們做的。”
見故友答話,董護國顧不上一身風塵,直直推門踏步進了熙然臥房。這裡佈局依舊如以前,與楚天子那房間一致,一張簡單的木床與一張簡單的木桌。唯一差別就是那些符印了,這屋子裡地面畫著一個方圓的圈子,四周還拿不同文字寫著‘天地玄黃’四字。整個屋子給董護國一股炫目感,腦子稍帶昏沉起來。
“熙然,你這是為何?”
“卿兄,我恐怕..命已至此了...”癱臥在木床之上,一身白裝,鬚髮散亂的老者,正雙目泛函淚光的望著董卿,是一種不捨,是一種無奈。
董卿貼身靠去,半蹲於熙然德義身旁,語調輕緩問道:“何出此言吶!德義兄,風風雨雨都過來了,這不一次小病疾而已嗎?”
熙然德義未立刻答話,只是費力的將顫抖的雙手抬高,露出那皺巴巴的手臂,入董卿眼的是一個刺眼符證。這符陣栩栩如生,其兩側為兩隻鷹,中央是一個四劍交叉的圖案,兩鷹中間四劍上下又是兩隻似蛇的紋路。見狀,董卿心下一寒,驚道:“蠱咒?”
“在四方之中,我老頭子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東西,”熙然德義收回手臂,緩聲道,“我從醫一生,所患病不下百例,食藥材藥草不下千味,診斷世間頑疾鮮有失手。今日得此症,乃天召我也!”感慨,嘆息,無奈。
“德義不可輕言,這蠱咒也只存在於傳說中,興許您老遇到的不過類似的相仿罷。”董卿一直皺著眉頭,活了大半輩子的他自然知道蠱咒這種存在,一般只會存在於傳聞和內政官鬥當中,怎會出現在這濟世一生的良醫身上呢?
“這種症我還是頭一次遇見,各種手段皆無收穫,在一古卷當中識得這蠱療法異常無比,便照葫蘆畫瓢,當這一次庸醫,以己為例,做這一次荒唐鬼畫符之事。哈哈!”熙然德義忽的笑起來,“能與董卿共事半生,又得以死於出生地,真可謂無憾了!”
雖得熙然德義像是看穿看淡,董卿心中卻甚不是滋味,這國邊疆處於戰火,朝政難行,百姓雖躬耕於民間安樂一時,卻無可安樂一世。君臣隔閡太多,所要進要行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卻奈何自己與同僚都年邁如此,一個接一個離開,就差自己駕鶴西去...想至此,一向穩重儀雅的董卿狂笑起來,笑中卻盡是苦澀。
正相顧無言之間,董卿猛然想到今早所奏之書‘醫以魂,醫以藥,醫以身,醫者難自醫,醫者摒生死,醫者以斷身離屍,醫者借屍還魂亦為醫。藉以五行,開以天地,斷骨為療,棄身為治...’沉思之間,董卿竟是自語出來,而熙然德義一旁聽著,臉色越來越深重。
“卿兄。”熙然喊了董卿多遍,終於將董卿喊醒,“你方才所言,盡是奇聞,不知是從哪得知的?”
董卿整理語言,答曰:“適才今早於城門守能療養公主的人,有一土人給與藥方,言曰如此如此,甚是奇怪。本抱著無人可提的想法上呈君上,卻是遭淋得大罵...”
“奇人以奇法治奇病,”熙然德義雙目凝重,手掌忽的握緊,“這人明日便可邀進,先使之來我府,我與之相聊。測測是不是無學驚譁之徒,再做打算罷?”
“熙然兄真覺得可靠?”不敢相信這信神信鬼之事能他嘴中說出,董卿一時驚愕無言。
“我芒國以地理四季分明,水土富饒聞名於大陸,人素稱之‘人間親和殿,萬物悅芒城’.但料終料尾,芒國亦不過是一小國,在整片神州上,位佳中央,來往復來者不勝其多。所窺探之眾多如牛毛,近兩年更申如是,常言謂之曰:得其安樂便不得其妙法.民雖樂,國且安,民風淳樸卻失衡於某些東西。公主突遇噩兆,我這忽遇蠱咒,饒是這時局變了,還是神州變了,令人不由得不信吶!”
“雖是我不願信,但您老若是真有此想法,且此情此景不容我不多想。您今日且稍作休息,明個一大早我便再去那候著,看看能不能與之再遇。”
一向嚴謹的熙然德義與董卿,在面對無助與無由的疾病之下,保持善心的人不得不尋求僅剩一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