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蘭庭問春歸:“怎麼偏對姨姐網開一面呢?”
“她雖有惡意,但傷不了我,縱然還有姻緣可期,但終生大事由興伯祖母作主,再兼生母還被休棄,自是無望再有機緣高嫁豪門了,我為她求情,全的是自己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蘭庭把春歸盯了一盯,見她不以為然的模樣,不由失笑。
還真是個口硬心軟的丫頭,她說不出口的不忍,大約還是因為同為女兒,深知被家族親長逼害的心情,那顧淑貞雖然豔俗,也不存好的心思,然而的確因為失教的緣由,給她一線生機,這確然是春歸的大度。
心存不忍,卻不犯優柔寡斷,若為男子,便已擁有於廊廟之上一展抱負的根基。
心念至此,蘭庭誠道:“果然我太過謙和,不夠同仇敵愾,立即便惹出亂子來。”
春歸卻一點都不計較了,也是誠心的贊詡:“至少逕勿對宗祖的判斷一字不差,至於宗伯母,逕勿與她未曾蒙面,也不能憑空而出判斷,不比得我還算熟知她們的性情,這也不算失誤。”
“要說來,我一直有個不解的疑惑,當初輝輝猜測先嗣兄已遭不測時,為何篤定主謀便是顧華英,而非是宗家那位老太太的先謀。”
這一問題來得太過突然,也的確是春歸疏忽的紕漏。
要說來,當初揭露華曲遇害一案,因為她所謂的罪證確鑿無非阿孃和渠出的窺探,她埋了個引子,引出劉氏母子自以為機密的商談,實際上是道出了真相,但這個理由,當然不能公佈,所以整個計劃的核心,最讓春歸廢心思的其實就是怎麼編造那些蛛絲馬跡的懷疑,沒想到她還是疏忽了一點,偏偏就被蘭庭揪出。
知道面前的人是不容易瞞騙過去的,春歸難免緊張,她一雙眼幾乎定在了蘭庭垂注的視線裡,儘量不讓自己有任何迴避的情態,腦子裡卻飛速盤旋,唇角甚至帶出一抹笑容:“因為我對宗祖母的瞭解。”
“瞭解?”蘭庭不僅拉長了語調,還拉斜了眉梢。
“是,瞭解。”春歸自己不覺莫名加重了語氣:“宗祖母的惡意是針對我,對曲哥哥卻無惡意,且宗祖母乃內宅婦人,對於攀結權貴這類外務歷來遲鈍,她甚至根本便不重視能否攀附榮國公府,恐怕更加樂見的是我受家法處治徹底葬送,又怎麼會因此對曲哥哥心存殺意?必定是聽從唆使,宗祖與宗伯,皆無此種狠絕,唯有顧華英,才是唯一具全惡念和狠斷的人。”
這個理由應當充足了吧?春歸很忐忑。
蘭庭也就沒有再露出質疑,他又轉移了話題:“我還有疑惑,關於狸貓絞臟腑,群鼠上房柱,輝輝又是怎麼達成?”
春歸不由“噗嗤”一笑:“裝神弄鬼的手段罷了,把綠豆熬湯,淨喂狸貓三日,在最後一日,再喂狸貓巴豆,狸貓看似無礙,實則已然病疲,極易被獲,當然,不僅狸貓,於犬、豹等等食肉的禽獸,皆能適用,只那張衝,尤其嗜食貓肉,我才挑了狸貓下伏,他吃了病疲的貓,就會引起腹痛腹瀉,不過這不算劇毒,銀針察不出來,症狀也並不嚴重,就算不請醫,至多數個時辰便好。”
又道:“至於吸引群鼠,全靠蟹殼煙,但燃燒會生煙氣,太易被人看穿,所以我所謂的讖言,才加了個上房柱,又是趁夜深,田莊沒有什麼森嚴防備,潛入不難,把裝著蟹殼煙的鐵籠,往瓦頂一丟,方圓四周的碩鼠聞香而動,便是驅趕也不能阻止。”
更不待蘭庭再追問,她便乾脆兜了底:“阿爹歷來就喜交遊,曾經認識一個遊醫,祖上也是走南闖北,積累了這麼一本手冊,都是些古法,還有不少呢,什麼燒雞毛驅毒蛇,什麼挖溝以絕病羊,什麼盆埋木炭能使蘭花四季綻放的所謂術法,多數記載,物用都是平常慣見,阿爹無事時,和我一一試驗過,竟真管用,於是我也就記了下來,小時候淘氣,常用來唬夥伴取笑,一唬一個準,不過在劉嬤嬤這些人的面前,我不曾賣弄過,他們也沒這見識,所以才引為詭異罷了。”
蘭庭聽她說得有趣,也不由莞爾:“何止僕婦,連我都聞所未聞,岳丈交遊的人,當真有奇絕之處。”
只度量暗忖:相比這些所謂的詭術,輝輝說來如此輕鬆,反而對於前頭一事的推測,顯然緊張,那一件事,看來必是她的急變了,分明有隱瞞的真情。
不過……
好像這也不是那麼重要,誰還沒幾件不可告人的機密?
蘭庭便也不再追究,只作沒有察覺蹊蹺。
再說顧濟滄生前,雖取中鄉試,有了舉人的功名便算有了入仕的基準,到底沒有授官,他的妻子李氏也並非命婦,時下律法有定貴賤之別,庶人無論婚姻還是喪事,都有限制,故而李氏的喪事不需長久治辦,眼看就到了下葬的時期,諸多儀程,細述大無必要,在此便盡都省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