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雪飄落上海。
劉鏞驀然發覺冬至快到了,按南潯人的規矩,冬至和清明同樣是給故去的親人上墳的日子。然後從太湖中繞道去幻漊祭奠毓惠,順便看望老岳父,也不知道他一個人過得如何。
冬至前三天,宋洪生他們的船正好來到上海,他們卸完土絲,帶著劉鏞一起返回南潯。
劉鏞跪在父親墳前,聲淚俱下:爹,兒是有不孝,劉家欠洪英的債,越欠越多,您放心,這筆債我一定會還。我一定會把洪英找回來。
劉鏞還要去一次幻漊,一方面要到毓惠墳上磕幾個頭;另外岳父沈永林自從批發部不開了,獨自回了老家,不知他過得如何?
宋洪生勸劉鏞別去幻漊了,還是回上海安全。
劉鏞執意要去。
宋洪生道:妹夫一定要去,那我陪你一同前往。
他們到鎮上買了紙泊已經以及毓惠最喜歡吃的苔心菜餡冬節糰子。於是,兩人叫了一條小漁船前往幻漊。
到了幻漊,他們先到毓惠的墳地。
一看毓惠的墳地有人燒紙的痕跡。他們估計是毓惠的父親剛來過。
劉鏞用隨身帶來的毛巾,把毓惠的墓碑擦了一擦,然後點燃了蠟燭,磕了三個頭。道:毓惠,今天我來看你來了。大家都很想你。家裡都很好,孩子們也都很好。現在世道不太平,等太平了,我來把你帶回南潯。現在麼,洪英至今不知去向,我知道她心中有苦,你放心,哪怕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她找回來。說完,劉鏞用手抹了一下眼淚。然後點燃了紙菸。
兩人慢慢朝沈家走去。
……
兵荒馬亂,只有太湖邊的幻漊村依然平靜,這個小漁村實在太不起眼了,連一條像樣的道路都沒有。放眼望去,方圓十里,只有七八戶人家,除了沈家,其餘均是破爛小屋,太平軍和朝廷的兵都懶得從這裡經過。
毓惠父親獨自生活在這裡,女兒活著的時候,尚且不願意去女婿家過活。他除了幫助照顧批發部,“長矛”來了他就回來老家。如今女兒不在了,他就更不願意叨擾女婿了。有時女婿也寄點錢來,他自己種菜養活自己,鄰村的侄兒隔三差五會來看看他,給他送些糧油。他這一輩子孤單慣了,妻子走得早,女兒送到鎮上乾孃家生活,算起來他一個人已經過了快二十年了,生活倒也安逸。
毓惠的墳就葬在沈家的墓地裡,沈父想祭奠女兒也很方便,平日裡想女兒了,也會去墳上跟女兒說說話。
這天他是毓惠生日,他燒了條魚,從地裡摘了個香瓜,帶去墳地給女兒過生日,他就坐在毓惠墓前,一手吸著潮菸,一邊絮絮叨叨:聽說南潯如今亂得很,女婿一家也沒有了音訊,也不知道四個孩子怎麼樣了,阿惠啊,你在天之靈要保佑他們平平安安的!
晌午邊,沈永林從墳地回來,走近家門,只見院門敞開著,沈永林以為是侄子來了,邊跨進院門邊喊道:看見洪英正在幫他洗衣服。
洪英笑吟吟地走到沈父跟前,接過他手裡拎著的篁籃,道:阿爹,您回來啦!
沈永林心頭一熱,恍惚間,他彷彿看到毓惠站在他面前一樣。
洪英看到籃子裡的東西,便知沈永林從毓惠墓地回來。她端了水盆出來,讓他洗臉淨手。
沈永林問道:洪英,你們都好嗎,你一個人回來的?
洪英笑著點點頭。
沈永林以為洪英只是回鄉看看自己,也沒有多心,問了劉鏞全家情況,洪英只說都在上海,一切都好。
沈永林道:你們也不用掛心我,兵荒馬亂的,路上不太平,你們不用再來看我,等世道太平了,我到南潯找你們去。
洪英沉默片刻,道:阿爹,我不走了,我就在這裡陪您了。
沈父疑惑道:你不去孝敬婆婆、照料女婿和孩子們,來陪我這個孤老頭作甚?
洪英繼續說:毓惠姐姐託夢給我,她說您一個人孤孤單單,要我來多陪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