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兩道人並肩而行。一道人一身青衣手捧拂塵,一道人蓑衣外罩揹負長劍。
薛振鍔心中料定李玄感為人孤傲,不好打交道,乾脆一路閉口不言。此舉他是輕省了,倒是將李玄感憋悶了個夠嗆。
李玄感此人與唐時名相同名,實則是因其是上清玄字輩之故。此人本就是玄字輩開山大弟子,十年前入茅山,十餘年修至煉精化炁巔峰,只差一步便要踏入煉炁化神之境。
這等修為放之修行界也是出類拔萃!此番得了師門之命,前往神京請真武道人上茅山,無意中聽聞那道人竟天生神仙骨!
李玄感當即心生嗔念,憋著勁想要落一落薛振鍔的威風。哪裡想到,薛振鍔此人滑不留手,除去最開始平澹招呼,一路上竟一言不發。
李玄感思忖著須得想一法子與薛振鍔做過一遭,偷眼瞥去,卻見薛振鍔信步而行,四下好奇觀量,悠悠哉哉好不自在。
李玄感順著薛振鍔的目光看去,就見田間青牛哞哞,農人呼喝,一點點的犁著水田;有牧童蹲坐田埂,吹著婉轉笛聲;又有布帕包頭的婦人提了籃子,將青苗栽於水田之中。
「師弟在看甚?」
薛振鍔回神,笑道:「好一派田園牧歌……道兄見諒,小道自幼染疾,或囿於家宅,或於深山苦修,這等田園景象倒是初次見聞。」
「原來如此。」
薛振鍔來了興致,問道:「道兄乃茅山高道,想來時常下山打醮,於這江南風物頗為熟稔罷?」
「師弟過獎,貧道倒是略知一二。」
薛振鍔問道:「不知江南小農之家,每歲收成如何啊?」
「嗯?」李玄感開始撓頭。他平素一心修行,哪裡有心思關心民間疾苦?便是平素打醮,也多在大戶人家中行走。小民小戶求上茅山,大抵會賜下靈符一道。
即便小民小戶家須做法事,也大多由下茅山弟子行之,又哪裡用得著他這等高道出手?
李玄感好歹痴長几歲,略略回想,說道:「這卻不好籠統說之……家中有五畝水田,每歲可得糧十三、四石,婦人事桑麻,每歲大抵可得十一、二石糧。」
薛振鍔開始皺眉。五畝地的自耕農,兩口子忙碌一年能得二十五石糧,糙米每石四錢銀子,這一年到頭收入還不到十兩銀子!
這還是自耕農,那佃戶與僱工豈不是過的更差?
他脫口道:「這般收入只夠溫飽,如何過得下去?」
李玄感道:「世道如此,如之奈何?貧道聽聞,鄉民食于田者,春月紡織,以布易米,家無餘粒;至五月間田事迫,則以冬衣易米;至秋,稍有雨澤,機杼聲遍村落,抱布易米而食;至冬三月,及還租已畢,則以所餘米春白而置於囷,歸典庫以易質衣。
如此往復,若家中遭災患病,只怕家破人亡,不得不典兒賣女啊。」
五月賣冬衣,冬天贖回來……這也太慘了!都說江南富庶,可自耕農都這般苟活,那佃戶、僱工豈不是過得更慘?
李玄感說罷,見薛振鍔皺眉思忖,便勸說道:「師弟既為修行中人,這等凡塵俗世還是要少沾染,免得亂了道心。」
薛振鍔略略稽首,沉默以對。二人又行一陣,便見遠處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只見鄉民穿紅掛綠,抬著一尊女子紙人朝著山間行去。
「道兄,那是何故啊?可是陰婚?」
李玄感看將過去,頓時臉色鐵青,咬牙道:「邪牲Yin祀!鄉野小民,當真愚昧無知。」
「Yin祀?」
「五通神!」李玄感道:「此必為借陰債之舉!」
五通神薛振鍔翻閱道藏的時候看到過,可這借陰債倒是
初次聽聞。
薛振鍔心中好奇的緊,便說道:「道兄,左右茅山距此不遠,不若你我二人遠遠看上一眼,如何?」
「這……真人催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