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鍔面帶微笑,只心中暗忖,這曹都管之兄好生不曉事。甫一見面,不曾問及己身與曹都管幹系如何,便要以要事請託。
他口中謙和,卻絕口不提應承之事:“道長謬讚,小道入山不過三載,道行尚淺,當不得如此誇讚。”
那曹道長略略躑躅,嘆息道:“貧道也知此事難為,只是事關人命,貧道只得厚顏請託。”
話說到這般,薛振鍔便是不想應承也得過問一番。便聽得那曹道長言說,這禹王廟中有一帶髮修行女尼,名妙真,本為曹家故舊之女,數年前遭逢厄事,不得已出嫁為尼。
偏生此女天生竅穴通,極易招惹陰魂鬼祟。其師在時尚且可以佛門手段抵禦一二,待其師故去,此女便被鬼祟陰邪糾纏,不得已求上門來,這才暫住禹王廟中。
這禹王廟唐時尚且為道門廟觀,傳承至今早成了一家一姓之子孫廟。廟祝榮氏倒是會些齋醮科儀,可與捉鬼驅邪一道全然不通。虧得廟中神像香火不絕,這才將此女護佑至今。
可那榮氏廟祝觀那妙真生得好顏色,便起了歹心。若非曹道人來回護持,只怕那妙真早就著了道。
此一遭,曹道人多方打聽,打探出妙真家中尚有一叔父於神京為吏,且神京自有朝天宮、報恩寺這等佛道聖地,捉鬼驅邪手到擒來,這才起了將其送往神京的心思。
只是一時間尋不得護送人手。偏生薛振鍔此時到來,曹道人當即心中暗忖,只道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這才有了這般情形。
聽罷,薛振鍔暗自尋思,這天生竅穴通可非同一般。巫婆、神漢乃至草原薩滿,若要借邪靈作法,必得先行打通周身竅穴。如此才得以己身為容器,納邪靈入體,行陰邪術法。
若那妙真果然如此,必為陰邪所喜,每日糾纏不休。他如今真炁不過十餘絲,倒是可行那金光護身咒。曹道人既為曹德平兄長,自己來日與曹德平低頭不見抬頭見,左右不過幾日水陸行程,賣個好便是。
且斬妖誅邪,正是真武弟子所為,既然力有所逮,怎可畏難推脫?
薛振鍔想明此節,笑言道:“曹道長既然請託,貧道斷無不可之理。還請道長請那妙真拾掇行禮,待午後隨貧道一同入神京。”
“好好好,如此有勞振鍔了,貧道這便去高知。”
曹道人匆匆而去,不片刻便有道童送來飯食。飯為粳米飯,菜為一葷一素,一是鹽水鴨腿,一是素炒時蔬。
這吃食顯是用了心,薛振鍔吃得大快朵頤,頗為順心。待喝了一盞釅茶,便見曹道人引女布衣女尼轉進靜室。
那女尼一身粗布僧衣,偏生體態婀娜,顧盼生姿,一張臉兒粉嫩嬌豔,五官湊在一起竟無一處不美。尤其是那一雙眸子,有如秋水瀲灩,竟是天生一雙風流眼。
也無怪此地廟祝會生出覬覦之心。
薛振鍔只是略略驚訝,旋即心緒平復如初。他前生情路不暢,倒是有一陣子混跡花叢,各般邪術加持的女子見識過不知凡幾,又二世為人,豈會耽於美色?
那曹道人引薦一番,一道一尼彼此見過禮,那妙真旋即口觀鼻、鼻觀心。
薛振鍔便道:“既如此,事不宜遲,貧道尚有一封書信要送達,便不久留了。”
曹道人道:“也好,貧道送振鍔。”
待離得禹王廟,薛振鍔緩步當先而行,卻是當做遊山玩水,四下觀望。可嘆唐時道門名山,此時竟僅存一禹王廟,反倒是佛寺遍地,香火不斷。
薛振鍔看得皺眉不已。王振良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倒是讓其琢磨出了儲存香火願力之符陣。只是金、銀、硃砂、桃木等物,不耐久存,而今門中真修齊齊動手,遍試各班材料。
只待尋得耐用材料,便可行香火願力輔助修行之事。待來日,真武必定大為興盛。
如此一來,道門從來不屑一顧的香火願力,只怕到時便會成了香餑餑。可而今佛寺遍地,偏生今上還頗為崇道。若換個尋常皇帝,道門只怕要愈發不堪。
薛振鍔暗自思量,先前道門飄搖其上,而今卻要潛下心來,夯實根基,與那大和尚爭一爭這香火願力。
這當塗距神京不過百多里行程,若只薛振鍔一人,奔行起來當夜便可抵。奈何帶了個拖油瓶,盤算起來倒是要花費兩日之功。
行得一個時辰,薛振鍔聽得身後女尼氣喘吁吁,知其部勝腳力。抬眼瞥見一路邊茶肆,遙遙一指道:“走得口渴,不若你我飲上一盞釅茶?”
那妙真暗暗鬆了口氣,不迭應承道:“阿彌陀佛,合該如此。”
二人一前一後,進得茶肆之中,招呼店家上了一壺茶水,各自落座捧著熱茶歇腳。
薛振鍔四下觀望,這才發覺,這茶肆竟在渡口之旁。江南水網密佈,也不知面前橫亙的又是哪一條河。
與那店家攀談兩句,這才得知,此河名姑溪,寬八十丈,須得乘船而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