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德瓊搖頭道:“道門慈悲,你可知何為慈悲?”頓了頓,不待薛振鍔回話,袁德瓊便道:“慈,善所思;悲,惡所依。善惡同思,方明大道。
你年不過十三,縱然早慧,可哪裡又辨得清世間善惡?這世間行善作惡之事可曾少了?
今日為師點撥你亡羊補牢,是怕你今日種下此厄尤不自知,待來日修心煉性難破心障,則悔之晚矣。”
佛門有明心見性,儒家說存心養性,道門則講修心煉性。內中道理大差不差,不過尋求真性、真知。
來日修心煉性,若此事成為心結,的確於修行有礙。可若全然不當回事,問心無悔,於修行是無礙了,師門就得防著薛振鍔來日會不會欺師滅祖了……誰敢教這等無所顧忌之徒?
薛振鍔轉念便知,此番若是應對無措,縱然不被逐出師門,只怕來日袁德瓊也不會教自己真本事。
心驚之下,後背沁出一層冷汗,薛振鍔稽首道:“弟子明白了,多謝師父教誨。”
“嗯,”袁德瓊點頭,臉上難得露出些許微笑:“日後行事,三思而行,思善惡、思是非、思合道。”轉頭一瞥,見那炷香尚存一截,衣袖一揮,那香頭疾速燃燒,轉眼便到了盡頭。
“罷了,且回去歇息,明日傳你太乙玄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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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蓋腫脹,雙腿麻木,薛振鍔緩了好半晌才站起身,慢慢踱步出了紫霄殿。待進得西道院,遠遠便見一人垂立耳房之旁。
藉著月光細細觀望,不是劉振英又是誰!
薛振鍔心中納罕,這般時辰,怎地劉師兄還在此等候?
他上前幾步,輕聲道:“劉師兄?”
“薛師弟。”
“師兄怎地在此?可是有事?”
劉師兄稽首一禮,慚愧道:“此番我為道歉而來。”
“啊?”
便聽得劉師兄言道:“因我之事,牽連薛師弟,還望師弟勿怪。我這幾日方寸已亂,且私心作祟,明知師弟謀劃不妥,卻到底依計行事。先前被李師妹責罵,我這才醒悟過來,真是悔之晚矣。”
薛振鍔略略舒了口氣,心中熨帖。劉師兄關心則亂,不想李玉蓉倒是極為明事理。
他言道:“師兄不必如此,且到底還是師弟修行不夠,這才出了這等餿主意。師兄且安心,師父點撥與我,我已事後找補回來,此番決計不會牽連無辜。”
“這便好……”劉師兄思量一番,言道:“那玄機府二人不是善類,想來師弟此番允諾頗多。無論何事,師兄自當一力擔之。”
“師兄……”
“薛師弟且回去安歇,我去後山面壁反思己過。”劉師兄點點頭,抽身便走。
薛振鍔看著身影溶於夜色,心中暗忖,劉師兄是好人啊。先前方寸盡失也就罷了,此時醒悟,生怕自己擔了承負,徑直將承負果報接了過去。
嘆息一聲,薛振鍔只覺身心疲乏,推門進了耳房。就著涼水草草洗漱一番,脫衣上床卻輾轉反側一時間不得入眠。
先有《道德經》後有道門,《道德經》中提及善惡,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
此言不過樸素辯證法,歸結起來大意是‘有美才有醜、有善才有惡’。
方才紫霄殿中師父袁德瓊再次點撥,言:善惡同思,方明大道。
薛振鍔暗自警醒,日後做事定要思量再三,決不能再好心作惡事。
轉天清早,開靜鼓過後,薛振鍔出得耳房。略略活絡筋骨,師父袁德瓊便負手而來。
一如既往,先行習練紫霄六字訣、八段錦,又與那牛振雷切磋半晌,待日上三竿,袁德瓊才叫停二人。
將牛振雷打發走,薛振鍔略略擦拭額頭汗水,出言問道:“師父,我去耳房取了寶劍?”
袁德瓊卻道:“不急,為師從後山請來一圖,你且隨我進房觀量。”
薛振鍔這才看清,師父背後拿著的並非寶劍,而是一卷圖畫。心中暗暗納罕,也不知這圖卷是甚地名堂。
隨著袁德瓊進得耳房,袁德瓊展開圖卷,將之掛在牆壁。薛振鍔細細觀量,但見那圖上一道人手掐法訣,頂門有玄珠飛出,圖中並無一劍,偏偏此圖名為太乙神劍秘持圖。
“師父,此圖?”
袁德瓊轉身看向薛振鍔言道:“劍有道、術之分。術劍者,有形有象之劍;道劍者,先天一炁,乃無形無象、生養天地之太和元炁。”他指著那玄珠道:“此珠,便為道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