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鍔言道:“先前小道只想取巧了結此案,回山被師父當頭喝棒,這才驚覺,那徐賴頭固然該死,可其家中必有無辜牽連之人。大郕律,以巫蠱謀害性命者,梟首、抄家。
小道悔不當初,此番前來,懇請二位修行出手相助。”
那顧定陽、李萬春對視一眼,顧定陽正色道:“小道長此番怕是遲了,早先我兄弟二人打殺了徐賴頭,當即遣番子入京報訊。算算至今七、八個時辰,怕是追之不及啊。”
追之不及?薛振鍔慣於察言觀色,哪裡瞧不出那顧定陽是在拿捏?
當即稽首道:“小道身無長物,只餘些許銀兩……”見那顧定陽面色古井無波,轉而道:“想來入不得二位修行法眼。小道去歲入山,得遇恩師袁德瓊看中,言小道天生神仙骨……”
‘神仙骨’三字說出,那二人頓時變色。
根骨之說早已有之,演變至今,便成了修行之人與炁之相性。根骨低劣者,便是窮其一生也無法感知何為炁;根骨極佳者,吞吐靈機,一次吐納勝過旁人苦修一日。
這根骨初期不顯,待煉精化炁之時,內外天地勾連,便尤為重要!
聽聞薛振鍔身具神仙骨,那李萬春、顧定陽哪裡還坐得住?身具神仙骨,順當過了築基、煉谷化精,只待煉精化炁便要一飛沖天。一日之功頂旁人一月有餘,如此積年修行下來,便是此時天地有變,若無災禍起碼也能修成人仙!
聽聞眼前二人不自查的倒吸冷氣,薛振鍔肅容道:“此番便算小道欠二位修行一個人情,若小道他日修行有成,二位修行但有所請,小道必鼎力相助。”
那顧定陽深吸一口氣,笑道:“小道長莫要客套,這般說辭實在太過。方才老朽未曾說完,報訊番子雖然追之不及,可案卷尚在我等兄弟手中。
此前拷打一番,徐家情形倒是問了個清楚。這徐賴頭五弊三缺,父母早亡,子嗣艱難。十餘年逞兇作惡,強納了幾房姬妾,倒是不曾生下一兒半女。”
顧定陽看向李萬春,言道:“如此,那姬妾六人可算作被害之人?”
李萬春點頭應承:“理當如此。徐賴頭無子嗣,便從族中過繼一子,此人手中沾染人命官司,算不得無辜。”
顧定陽又道:“徐家僕役婢女,為虎作倀者嚴懲,無辜者驅走……如此,可合小道長心意?”
“多謝二位修行。”薛振鍔再次稽首。
“當不得,當不得。小道長不若落座,這般站著說話,倒是我二人失了禮數。”
薛振鍔苦笑道:“小道就不坐了,此事既已妥當,小道還得回去跪香。二位修行,小道言出必行,後會有期。”
顧、李二人紛紛起身:“我等兄弟送小道長。”
常言道,欺老不欺少;又言,種善因、得善果。薛振鍔心知肚明,若非自己身具神仙骨,這玄機府顧、李二人只怕不會如此好說話。
從驛站出來,會同王師兄,二人回返山門。待進得紫霄宮內,算算時辰離止靜鼓敲響也不遠了。
薛振鍔尚且記得袁德瓊所說,老老實實進到紫霄殿中,燃了一炷香,老老實實跪在真武大帝神像前。
他心中暗自警醒,時移世遷,從今往後萬萬不能想當然、拍腦袋便拿了主意,否則定然還會生出害人害己之舉。
香菸繚繞,神像巍峨,殿中靜謐一片,只餘值殿道人些許的呼吸聲。
一炷香過半,身後傳來輕微腳步聲。俄爾,一道身形停在薛振鍔身旁。
“振鍔,可曾知錯?”
是師父袁德瓊。
薛振鍔言道:“弟子知錯了。”
“錯在何處?”
“自以為是妙計,不想卻連累他人。”
“還有呢?”
薛振鍔眨眨眼:“還有?”
他暗忖,除此之外哪裡還有錯漏?
師父袁德瓊嘆道:“痴兒,《道德經》白學了,可惜老都講一番苦心。”
薛振鍔恍然,《道德經》先講道再講德,通篇都在說不論修行還是出世,都要合道。
在修行,合乎天道規律;在塵世,合乎公序良俗。他此番看似巧妙破解玉虛宮之厄,實則不合乎道。
“弟子明白了,白日裡所行之事不合乎道。”
袁德瓊前行兩步,轉身看向薛振鍔:“及時醒悟,明白的還不算太晚。還有呢?”
還有?薛振鍔冥思苦想半晌,再也想不出來旁的。
他只得搖頭:“弟子實在不知,還請師父教誨。”頓了頓,忽地恍然:“道門慈悲,可是弟子失了慈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