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進來的?”田伯光左右望望,除張三外不見一人,心下詫異。
“別哭了,我這不是還沒死麼,問你怎麼進來的?”看張三還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田伯光把眼睛一瞪。
“我託人進來的,只能看你一眼。”張三啞著嗓子道。
“太好了!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偷偷進來的呢,那咱哥倆都玩完了。”
田伯光一把抓住張三的手,急促道:“我在金陵寬窄巷第三衚衕那有個宅子,正數右手邊第三座房,臥房地磚下有銀票地契,那些都歸你了,還有,九江府泰銀街王家有個喪夫守寡的女兒,她還有個兩歲的女娃,其實她沒喪夫,那是我造的孽,往常我逢年過節都會偷偷去看,以後你幫師兄照拂一二。”
“紹興府上虞城鳳鳴山下柳家有個姑娘三十歲未嫁,日子過得清苦,你也偶爾去接濟一下,但是金額不能過大,有次我悄悄塞她屋內一個千兩銀票,她報官了,每次給她三五十兩就可以,要銀錠,不能是銀票,她吃齋唸佛,以為是神仙所賜呢。”
“還有......”
田伯光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姑娘,張三強自記住,後悔沒帶筆,不過對師兄這行為也是歎為觀止,剛才的悲傷都忘了,人都說師兄萬里獨行,現在看來,是家大業大啊,後人都有兩三個了。
“記住了麼?”
“記住了!”張三點頭。
“那你說一遍。”
張三揉揉腦袋,憑記憶從頭說了一遍。
“錯了,河間府那個姓陳,上虞那個才姓柳!”田伯光冷靜糾正道。
“對對,只收銀錠不收銀票那個姓柳!”張三想起來了。
“嗯!”田伯光點頭,比較滿意,除了姓氏偶有顛倒之外無大錯,又糾正了兩處之後讓張三重背了一遍,這一次完全正確,田伯光和張三都是長出了一口氣。
“三兒,不會怪師兄中途離你而去吧!”田伯光說道。
“不會,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張三道。
“千萬別,此處不比州府囚牢,進來時我看過了,沒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連地面都是澆鐵的,連地道都挖不了,要救我那就是陪葬,你幫我辦好那些事我就含笑九泉了,若是咱倆一起失陷,那我真是死不瞑目。”田伯光緊張道。
“嗯,這個暫且不說,沒有萬全之計我不會冒險的,不過我記得你告訴我的不是留夢不留情麼?怎麼這許多牽掛?”張三弱弱問道。
田伯光想負手一嘆,但是鐐銬擋住了,於是抖了抖手,表情一凝,說道:“人非草木啊!”
“那不累麼?我剛記的天南海北這些地方,每家一年去一趟我覺得都夠跑小半年了。”張三又道。
“怎麼能說累?那是你師兄我的成就!肩挑萬家,大丈夫生於世間,理當如是!”
田伯光義正辭嚴,張三瞠目結舌,以前他一直以師兄為目標,印象中師兄對待外人也是冷酷無情的,今日聽了師兄做遺囑般的一談,忽然感覺有些偏了,是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還是師兄他本就不是惡人。
遠處獄卒輕咳了一聲,張三知道是在催促自己,心又有些沉重了。
“師兄你照顧好自己,我先走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張三殷殷叮囑道。
“跟你說了千萬不要,不聽話你就不是我師弟,你師兄我逍遙半生已經足夠了,其實昨晚去鴻臚寺時我就想好了,白活了一把年紀,都不知道外國姑娘的滋味,能嘗上一道,死也甘心,沒想到老太爺還真讓我如願了。”
“說心裡話,那個東瀛娘們真夠勁...算了,你這笨蛋,和你說你也不懂。”
張三心道,“我也懂了,就是昨夜懂的。”
“快走吧,我睡個好覺,昨晚是整整一夜沒睡,雖死無憾啊!”田伯光袖子一擺,打了個哈切,臉上極其輕鬆的狀態。
張三知道他是裝的,透過鐵囚欄,他看到了牆壁上幾行新刻的字,“悔恨當年輕狂歸,過往一夜心頭淚,自損前程今知錯,淒涼獄中空徘徊。”
這半通半不通的口氣,一看就是師兄的,不過他沒有戳破,只是走出兩步之後回頭道:“對不起,師兄,你要堅持住,剛你說的名字我已經忘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