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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周惱平戎逆 楚怒滅驕黃

周襄王三年,春。

東風徐來搖燈影,細雨夜降夢綿綿。經歷去歲七戎之亂,周王姬鄭痛定思痛,心中燃起復興之念,王三月庚午春朝大會上,周王姬鄭殷切謂對百官言道:“大周立國四百年,日漸衰頹,內外交困,傳至寡人,已是窮途末路,若署寡人失政,而成亡國之君,進而落下千古罵名,寡人誓不為也,寄望諸君慷慨陳詞,濟以良策助我治國圖強,中興大周。”周公忌父當先上言道:“周室百年積弊,已成頑疾,非一朝一夕可以根治,眼下當務之急,乃是修葺城防,穩固民心,積極結交諸侯,以防匪寇再次來襲。”周王姬鄭懇首應道:“周公所言甚是,便勞召公操辦此事。”召公姬蘅聞言出而,拱手奉命道:“臣遵命。另外,經歷去歲抗擊七戎一戰,天子六軍損失殆盡,還望我王降令,抽丁入伍,另要置備兵械糧草,需費甚巨,還請我王調撥專銀度用。”周公姬鄭不語,庫府空虛,入不敷出,乃人盡皆知,其亦與能為力也。周公忌父見狀,出而解圍道:“圖強之道,強兵是為一途,富民亦不可少。”周王姬鄭調整窘迫心境,轉而問道:“周公有何高見?”周公忌父遵言回道:“太公曾言,治國之道,愛民而已。要旨在於,利之而勿害,成之勿敗,生之勿殺,與之勿奪,樂之勿苦,喜之勿怒,此為治國之道,使民之誼也,愛之而已矣。民失其所務,則害之也;農失其時,則敗之也;有罪者重其罰,則殺之也;重賦斂者,則奪之也;多徭役以罷民力,則苦之也;勞而擾之,則怒之也。故善為國者,遇民如父母之愛子,兄之愛弟,聞其飢寒為之哀,見其勞苦為之悲。”周王姬鄭誠懇接受道:“寡人謹遵教誨。”話音剛落,只見九天耀日失暉,乾黯然失色,周王姬鄭連喚太使過問道:“天現異像,是何寓意?”太史過引經據典回道:“日蝕滅光,憂在危亡。”周王姬鄭聊以自慰道:“方得洛邑御大捷,寡人亦欲圖強中興,何憂之有?”太史過坦言道:“七戎之亂,元兇未除,恐害社稷。”周王姬鄭細細想想,眼下除卻國力衰微,太叔帶卻是最大威脅,因是謂對群臣言道:“我欲伐之,眾卿以為如何?”召公姬蘅諫阻道:“臣以為不可,方經大戰,且不說兵力不濟,便後勤補濟皆無保證,何以為戰?”周公姬鄭反問道道:“何時可以出兵?”召公姬蘅回道:“即時備戰,籌措糧草,徵兵入伍,結營操練,而待形成戰力出伐,臣預計,至少需時半年以上。”周王姬鄭怨而問道:“何以如此費時?”召公姬蘅隨即呈上一卷奏章,回道:“此乃萬軍出征所需,呈請我王過目。”周王姬鄭即命當堂宣讀,侍者受命,接而誦曰:

“王者舉具,三軍器用,攻守之具,科品從寡,各有科品,此兵之大威也。凡用兵之大數,將士萬人,法用:武衝大扶胥三十六乘,材士強弩矛戟為翼一車二十四人推之,以八尺車輪,車上立旗鼓;武翼大櫓矛戟扶胥七十二具。材士強弩矛戟為翼,以五尺車輪,絞車連弩自副,陷堅陳,敗強敵。提翼小櫓扶胥一百四十具,絞車連弩自副,以鹿車輪,陷堅陳,敗紗敵。大黃參連弩大扶胥三十六乘,材士強弩矛戟為翼,飛鳧、電影自副。飛鳧,赤莖白羽,以銅為首;電影,青莖赤羽,以鐵為首。晝則以絳縞,長六尺,廣六寸,為光耀;夜則以白縞,長六尺,廣六寸,為流星。陷堅陳,敗步騎。大扶胥衝車三十六乘,螳螂武士共載,可以縱擊橫,可以敗敵之。輜車騎寇,一名電車,兵法謂之電擊。陷堅陳,敗步騎。寇夜來前,矛戟扶胥輕車一百六十乘,螳螂琥士三人共載,兵法謂之霆擊。陷堅陳,敗步騎。方首鐵掊維盼,重十二斤,柄長五尺以上,千二百枚,一名天掊。大柯斧,刃長八寸,重八斤,柄長五尺以上,千二百枚,一名天鉞。方首鐵錘,重八斤,柄長五尺以上,千二百枚,一名天錘。敗步騎群寇。飛鉤長八寸,鉤長芒長四寸,柄長六尺以上,千二百枚,以投其眾。三軍拒守,木螳螂劍刃扶胥,廣二丈,百二十具,一名行馬,平易地,以步兵敗車騎。木蒺藜,去地二尺五寸,百二十具。敗步騎,要群寇,遮走北。軸旋短衝矛戟扶胥,百二十具。黃帝所以敗蚩尤氏。敗步騎,要窮寇,遮走北。狹路微徑,張鐵蒺藜,芒高四寸,廣八寸,長六尺以上,千二百具。敗步騎。突瞑來前促戰,白刃接,張地羅,鋪兩鏃蒺藜,參連織女,芒間相去二尺,萬二千具。曠野草中,方胸鋌矛,千二百具。張鋌矛法,高一尺五寸。敗步騎,要窮寇,遮走北。狹路微徑,地陷,鐵械鎖參連,百二十具。敗步騎,要窮寇,遮走北。壘門拒守,矛戟小櫓,十二具,絞車連弩自副。三軍拒守,天羅虎落鎖連,一部廣一丈五尺,高八尺,百二十具。虎落劍刃扶胥,廣一丈五尺,高八尺,五百二十具。渡溝塹,飛橋一間,廣一丈五尺,長二丈以上,著轉關轆轆八具,以環利通索張之。渡大水,飛江,廣一丈五尺,長二丈以上,八具,以環利通索張之。天浮鐵螳螂,矩內園外,徑四尺以上,環絡自副,三十二具。以天浮張飛江,濟大海,謂之天潢,一名天舡。山林野居,結虎落柴營,環利鐵索,長二丈以上,千二百枚。環利大通索,大四寸,長四丈以上,六百枚。環利中通索,大二寸,長四丈以上,二百枚。環利小微縲,長二丈以上,萬二千枚。天雨蓋重車上板,結枲鉏鋙,廣四尺,長四丈以上。車一具,以鐵杙張之。伐木大斧,重八斤,柄長三尺以上,三百枚;棨钁刃廣六寸,柄長五尺以上,三百枚;銅築固為垂,長五尺以上,三百枚;鷹爪方胸鐵耙,柄長七尺以上,三百枚;方胸鐵叉,柄長七尺以上,三百枚。芟草木大鐮,柄長七尺以上,三百枚;大櫓,刃重八斤,柄長六尺,三百枚;委環鐵杙,長三尺以上,三百枚;㭬杙大槌,重五斤,柄長二尺以上,百二十具。甲士萬人,強弩六千,戟盾一千,矛盾二千,修治攻具,砥礪兵器巧手三百人,此舉兵軍用之大數也。”

聞聽許久,周王姬鄭驚而嘆道:“一軍成形,竟如此龐雜不易?”召公姬蘅接言道:“此還不含糧草及後勤保障。”周王姬鄭急而不奈道:“姬帶一日不除,寡人一日不得安寧,不待軍成,其將來犯,那便如何是好?”周公忌父上言道:“軍政要務,不可褻瀆,且由召公專心主事,臣有一計,且請聽之。”周王姬鄭喜而讓道:“周公請講。”周公忌父躬身還禮,接言道:“我王今為天下共主,可詡靖難勤王之由,詔請諸侯衛地楚丘築城,以拒狄難也。築城事巨,非兵旅行伍不可為,諸侯勢必聯軍而為之,屆時軍勢如山,戎狄匪寇必將有所忌憚,從而不敢南窺洛邑,我則安矣。亟待楚丘建成之日,用以牽制戎狄兵馬,同時召公治軍業有所成,我再出兵伐逆襲其後,其定首尾不能兼顧,逆臣姬帶必可手到擒來,此謂聲東擊西之法,供王酌採。”周王姬鄭大喜道:“周公大才,此計甚妙,即依此計行事。”上意下達,百官悅服,退而各行其事。

不數日,王室一道檄文傳便諸侯,齊公姜小白託而求問群臣道:“此乃周王詔書,邀集諸侯楚丘築城,以御外寇,寡人該當從命否?”大夫隰朋出而奏道:“楚丘築城正合尊王攘夷之名,臣以為可行此舉,以為諸侯之楷模,則齊室威勢更盛。”齊公姜小白悅道:“甚是,寡人這便知會諸侯,盟而奉詔築城。”右相管夷吾憂道:“楚室覬覦江淮之地久矣,今諸侯聯合北上築城,造致南疆空虛失去威懾,楚若趁勢於後作亂,而我應顧不及,恐失江淮之地,楚則更難遏制矣。”齊公姜小白嗤道:“其今與我中原交好,冒然毀約北犯,則與天下為敵,諒其不敢。”右相管夷吾不安道:“楚人不可以常理度之。”齊公姜小白蔑言:“其若膽敢來犯,寡人即率聯軍南下擊之,定叫其有來無回。”勸諫無果,右相管夷吾只得退還其位。

春三月伊始,氣侯回暖,大地醒轉,時宜興工,以齊為首,並魯、衛、宋、陳、曹、許等諸侯,齊聚衛地楚丘,隨之齊公姜小白一道命令下達,數萬聯軍將士奉詔築城,破土動工。無獨有偶,怕什麼來什麼,黃侯贏沛恃諸侯之睦於齊,膽大不歸楚貢,楚人知之震怒。楚王熊惲即會眾臣會商,惱道:“黃人拒納貢俸,欺人太甚矣,今日黃可不貢,他日江隨諸侯亦可不貢,楚室威望何在?寡人顏面何在?”令尹斗子文先言諫道:“王上所慮甚是,似此狂妄之輩,亟當嚴懲,以儆效尤,不知我王欲做何為?”楚王熊惲厲目惡言道:“狂妄無禮,唯有滅其族,納其地,方洩寡人心頭之恨。寡人意將起兵滅黃,諸君以為可否?”見言,大夫屈完上奏道:“我今與周交好,倏忽起兵滅黃,恐遭諸侯妒忌,其若聯軍南下干涉,我則不好收場也。”楚王熊惲不忿道:“邦國盟交伐戰,皆以國家利息為先,及初交好中原,乃與楚有利也。今若縱黃如是,江淮諸侯便可仿效,楚則失卻江淮百里防禦縱深,於楚大不益也。因是與周交惡,黃室亦必予以嚴懲,寡人誓滅其國。”大夫屈完理解而退。令尹斗子文出而誡告道:“我若侵黃,中原諸侯必將干預,其若聯軍來伐,我將難以抵擋,我需籌謀應對之法。”楚王熊惲正身謂眾言道:“應對之法便是速戰速決,待其聯軍來援,我已攻下黃地,其亦之好望黃興嘆,拿我無可奈何也。”百官不語,楚王熊惲續言道:“戎狄作亂,中原諸侯正於衛地楚丘聯兵築城抵禦,根本無暇南顧,趁此之機,我則出兵速下黃地,其定援救不急也。”聞言,百官誠服,令尹斗子文旋即請命道:“臣請為將,領軍出伐江淮,一月之內,屈江滅黃,如若超時未達,願依軍法從事。”楚王熊惲終展笑顏道:“甚好,望卿莫負寡人厚望。”言訖,當堂拜其為將,授其兵符印信。

隨後數日,令尹斗子文抓緊整飭兵馬,於各方籌集糧草,一時間風雨如磐,想要人莫知卻是難也。一道道諜報自楚傳出,而見楚室蠢蠢欲動,右相管夷吾內心隱隱不安,乃向齊公姜小白稟明情況,請其調兵南顧以防不測,卻為齊公姜小白以王命築城為由所拒,右相管夷吾嘆曰:“江、黃遠齊而近楚。楚,為利之國也。若伐而不能救,則無以宗諸侯矣。”末了只得自請為使出防江黃,若說得二邦協力御楚,或有一線生機。不料楚室先一步遣使入黃,黃侯贏沛本以為楚人遣使而來,是為討要貢賦,欲待羞辱一番,不虞楚使逢伯開口言曰:“黃侯戍守江淮,鎮楚北關命門,可謂勞苦功高,我王體恤黃侯艱辛,特免黃室今歲貢賦。”一番誇讚之下,黃侯贏沛漸漸迷失自我,疑而問道:“此話當真?”楚使逢伯拱手回道:“句句屬實,絕無半分虛假!”黃侯贏沛仍舊不解道:“楚王不問寡人斷貢之罪?”楚使逢伯擺頭道:“黃侯多慮矣。郢及黃地九百里,道途艱險崎嶇,歲遲至乃是常有之事,何況我王業已查明,此番歲貢未付,乃是江人阻撓所致,黃侯何罪之有?我王今已出兵往伐,懲其不臣之罪,以誡世人。”黃侯贏沛驚而喜道:“楚使所言極是。”楚使逢伯躬身致謝,起身續言道:“臣今前來另有使命,還請黃侯允我道來。”黃侯贏沛禮言道:“楚使請講。”楚使逢伯接言道:“今江室罪楚,我王使軍伐之,其必不能擋,屆時定將求援於黃,還望黃侯莫要助紂為虐,如若許之,我王應言永久免除黃室貢賦,並與黃室永結盟好。”聞得此言,黃侯贏沛利慾薰心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楚既誠心待我,寡人又豈能不識抬舉?即日起,黃將與江斷絕往來,還請楚使回告楚王,安心往大便是。”楚室拜謝道:“黃侯英明。”兩相交談格外融洽,黃侯贏沛絲毫未察覺到楚人敵意,及後更邀楚使逢伯赴宴同飲。

而此時,右相管夷吾亦抵慎陽,得之江侯贏豫厚禮相待,請至後苑書房房相會。兩相見禮,區分賓主坐定,江侯贏豫禮敬道:“齊相駕臨蔽邑,寡人幸哉,不知遠道而來,有何賜教?”右相管夷吾不與贅詞,直面言道:“老夫此來,是為江淮諸侯安危而來。”江侯贏豫驚而問道:“我知齊相素來謹言慎行,逢人從不妄語,只是眼下江淮諸侯相親無間,更無半點爭戰徵兆跡象,謹恕寡人愚鈍,不知危從何來?”右相管夷吾嘲諷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江侯既如是,亡國之期不遠矣。”遭此訓斥,江侯贏豫面顯不悅道:“寡人何罪?齊相竟要如此惡言相向。”右相管夷吾亦即聲漲言厲道:“老夫無此閒暇。齊處山東海兵,皆獲有楚軍異動諜報,汝等近在咫尺,竟無察楚軍動向乎?”至此,江侯贏豫方知事情嚴重,因是禮言問道:“寡人失言矣,齊相莫要與我一般見識,還請不吝賜教。”右相管夷吾正色直言道:“今察楚人大肆集結部隊,必是有出征意向,加之當今楚王雄心勃勃,傾覆中原之心不死,此番出兵,必是席捲江淮諸侯,首當其衝即是江黃之地,屆時兵臨城下,不知江侯如何應對?”江侯贏豫驚出一身冷汗,趕忙請教道:“楚軍勢大如磐,江室於其前,直如螳臂當車也,還請齊相授我解困之法?”右相管夷吾懇首道:“局勢不難解,乃在認知也,江侯既已察知風險,便可化險為夷。楚若興兵來犯,謹記堅守避戰,無論楚軍如何示弱引誘,切不可出城接戰,繼而去信黃室請援,屆時江黃兩軍裡應外合,即可一舉擊愧楚軍,危局自解矣。”江侯贏豫感激道:“齊相高論,寡人受教矣。”謂其此言,右相管夷吾亦不自謙,轉而言道:“此處事了,老夫還待前往往黃地誡告,就此別過。”言訖,起身告辭。而見右相管夷吾形色匆匆,江侯贏豫亦不便挽留,乃命侍者備車,進而與之同出,一路送至城外方回。

與路疾馳,風雨兼程三晝夜,右相管夷吾一行趕抵達黃都隆古。不待申報,右相管夷吾驅車直入黃宮扣門請見,時值深夜,一行人馬站立宮門等侯許久,方為黃侯贏沛召入殿內相會。深夜為之擾醒,黃侯贏沛滿臉悶悶不樂,欲待以言苛責,卻為右相管夷吾先言斥道:“大難臨頭,黃侯竟能熟寐於榻,實是好性情也。”換作別人,或已遭至拘押,然到訪者乃是齊相,德高望尊,且有強齊作為後盾,黃侯贏沛只得強壓心中怒火,柔言回言道:“管相莫要危言聳聽,寡人體魄康健,邦中河清海晏,何來大難之有?”右相管夷吾怒而批駁道:“楚人刀劍將欲架爾脖頸矣,汝竟全然不知,矇昧如此,怎配執政為君耶?”聞聽此言,黃侯贏沛亦即不悅道:“自郢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右相管夷吾旋即駁道:“千里又如何?行軍月餘可至,趁之不備,刻日之內,即可破城取地,黃侯欲見此情耶?”黃侯贏沛仍不甘心道:“齊相何以斷定楚將來伐耶?”右相管夷吾嘆道:“又一位寡見少聞之君,江淮諸侯盡皆如此乎?”黃侯贏沛憤言道:“有話說話,何故處處將言針對?”右相管夷吾遂知急而失禮,轉而輕言道:“楚正集結兵馬,不日即將出徵,不論師出何名,兵鋒所向定是江黃二處,因其圖謀北上,江黃之地必爭也。”見其言語轉和,乃以為理虧,黃侯贏沛由是提高腔調回道:“此事寡人業已知曉,並將善加謀劃,如有不濟,敢請齊室申以援手。”右相管夷吾聞言急道:“怎可將社稷安危委以他人之手?齊盟天下,政事何其繁忙,若是援救不及,黃將亡矣。”因有楚人知會在先,遂無戒備,又因管仲以言相激,黃侯贏沛遂無好意道:“即是如此,黃人之事不勞齊相操心,寡人自行擔待,敢請回也。”言訖,差人送客,旋即轉入後堂。為之強送出宮,右相管夷吾仰天長嘆道:“黃人不幸,遇此愚昧無知之君,旦夕將亡也。”道罷,當即引得一眾人等,從速離此是非之地。

春三月,清明,楚軍集結完畢,遂由令尹斗子文帥領出徵。大軍一路東進,經鄧羅轉過隨黃,繼而進抵江室境界,令尹斗子文隨即下令落營紮寨。副將鬥章不解問道:“我等此番出征是為滅黃,而今方抵江界,距離黃地還有百里之遙,何故就此停行落營,將軍莫非想要順帶滅江,若此恐兵力不濟也。”令尹斗子文笑道:“審時度勢,知滅二邦而兵力不濟,亦算沉審謹密也。”副將鬥章拱手致謝道:“將軍謬獎,還望不吝賜教。”令尹斗子文轉而問道:“汝可知瞞天過海之計乎?”副將鬥章含愧回道:“末將識淺,未知深意?”令尹斗子文輕言相告道:“兵法雲,實而示之以虛,虛而示之以實,虛虛實實,難辨真偽,令敵莫知我之意圖,以此擊敵,則如破竹壓卵也。”副將鬥章悶頭不語,令尹斗子文笑而為其詳解道:“我今出兵滅黃,是為實,而不可示之以實,我今陳兵江地,以作伐江之像,是為虛,而要令黃以為實,則可使其放鬆緊惕,伐而易取耳。”副將鬥章思忖道;“只是江黃互為唇齒,擊江而黃至,擊黃而江至,虛實之法難以奏效也。”令尹斗子文笑而輕言道:“前者教逢伯使黃,以為本將閒得無聊乎?乃為分化江黃,虛實之法則可奏效也。”副將鬥班當才醒悟,拱手敬道:“將軍高謀,吾不及也。”令尹斗子文大笑一陣,繼而與之縱馬巡營。

而見楚軍來犯,江侯贏豫慌亂不堪,回想齊相管夷吾曾有言誡告,遂命三軍緊守城池,隨之刻簡行書,欲向黃室求援,不待信簡發出,忽報楚使鬥章請見。江侯贏豫不敢輕易獲罪楚室,將其請進大殿,問曰:“寡人不曾罪楚,今日何故伐我?”楚使鬥章笑道:“江侯勿要憂心,我今前來非為伐江,乃是予江借道伐黃也。”江侯贏豫驚道:“江黃互為唇齒,福禍相依,黃之不存,江何附焉?”楚使鬥章正色回道:“此乃江侯所慮之事,我所慮者,黃室不貢,罪及楚室,我王誓滅之。江若允以借道,我則奉王意滅黃,江楚修好,相安無事;江若不予借道,我則只有滅江補過,盟交黃室。”江侯贏豫慍怒道:“欺人太甚。”楚使鬥章還笑道:“我今奉命出兵江淮,江黃二地,誓取其一,滅江滅黃,於我而言,別無二致,還請江侯三思。”謂其言之咄咄,江侯贏豫亦即不忿道:“休要猖狂,我若堅守不出,謹待援軍到來,屆時孰勝孰敗,還待兩說也。”楚使鬥章面容輕鬆道:“江之所倚者,不過齊黃援軍也,而今齊室忙於衛地楚丘築城,遠水難解近渴,黃室更是自顧不暇,我再許之以利誘交,休說援兵,不來與我同伐江邑,便是好也。”江侯贏豫一時驚愕失語,楚使鬥章趁勢逼迫道:“此路,江侯借是不借?”謂對強權,江侯贏豫無奈一聲嘆息道:“也罷,楚今前來早有預謀,寡人不借也得借,只求楚軍過境之時,莫要加害吾民也。”楚使鬥章躬身敬道:“江侯勿慮,微臣保許,過境之時,與民秋毫無犯。”言訖,請辭而退。望其身影,江侯贏豫只得於後聲聲嘆息。

待其回營,令尹斗子文即命三軍拔營起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黃地而去。此刻,黃室乃是鶯歌燕舞,一片祥和之狀,絲毫無見緊迫之像。不數日,楚軍臨抵城下,黃侯贏沛方知大難臨頭,連忙登城查視,只見楚軍鋪天蓋地,圍城而列。見此情形,黃侯贏沛急而謂對楚營喊道:“楚軍主事何在?”令尹斗子文聞言轉出陣前,回道:“本將在此,速速開城獻降。”黃侯贏沛不顧其言,轉而言道:“黃人不貢,江室所致,楚王應我結盟,互不侵犯,並永久免除寡人貢賦,汝今圍我,是何道理?”令尹斗子文大笑數聲,繼而繼而厲目言道:“不臣之人,合當誅戮,豈有與賊同盟之理?逢伯使黃,乃我教之,不過瞞天過海小計,唯汝不識耳。汝今若是開城獻降,交信納璽,並地入楚,便可不再納貢,楚黃歇戰安好,本將亦不算欺爾也。”聞得此言,黃侯贏沛悲憤鬱結,一口獻血噴灑而出,切齒罵道:“荊楚賊子,不得好死。”言訖暈厥,為眾扶下休歇。令尹斗子文隨之擎劍在手,一聲令下,催動三軍攻城。激戰一晝夜,終因寡不敵眾,令尹斗子文帥軍破城而入,黃侯贏沛為之親隨護為下逃離黃地,及後不知所蹤。

伐黃大捷,令尹斗子文帥師凱旋,留下副將鬥章駐守黃地,楚王熊惲大喜,論功行賞不在話下。而當戰報傳至齊室,齊公姜小白後悔不迭,江淮既失,再難阻擋楚室北闊之野心。萬般無奈之下,齊公姜小白只好奉行王命,抓緊建築楚丘之城,依此平定北方匪亂過後,再行南下扼制楚室。

秋七月,中元,楚丘城築成,周王姬鄭旋即照會百官行朝議事,問曰:“半年已過,楚丘城建也已竣工,寡人不日將往參與竣工慶典,伐逆之事,不知諸位預備如何矣?”召公姬蘅出而應言道:“臣經半年不懈努力,業已成軍一萬,戰車百乘,戰力較之役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周王姬鄭悅而欣慰道:“甚好。”周公忌父接言上奏道:“臣經各方籌資聘糧,今府庫充盈,足可保證萬軍出征所需。”周王姬鄭大喜道:“既如此,何日可以出而伐逆?”召公姬蘅拱手應道:“萬事具備,只需王上一聲令下,即可出征。”周王姬鄭頷首低眉道:“善哉,寡人前往楚丘觀禮之時,即是大軍出征伐逆之時。”周公忌父接言補充道:“為保萬無一失,還請我王檄文晉侯,東出牽制戎狄大軍,並斷姬帶北竄之路。”周王姬鄭撫掌稱讚道:“周公此舉妙也,寡人這便行書致晉,還請周公代為傳達。”周公忌父躬身應道:“臣謹遵命。”諸般事宜敲定,只等楚丘竣工典禮之日,大軍出而一舉擒殺逆臣姬帶,暨此消除心頭大患,周王姬鄭無比歡心。

十日後,周王姬鄭應齊公姜小白相邀,起行前往楚丘觀禮。行抵城前,即見城樓筆直聳,城壕寬水闊,巍峨屹山崗,氣勢凌雲蔽。入得城內,又見得千軍萬馬人聲沸,氣勢磅礴震八方,慶典可謂隆重莊嚴。還觀洛邑王畿,召公姬蘅提兵出征,萬千大周兒郎齊列陣,鐵血柔情盡展勁旅雄風。晉公夷吾亦隨之奉詔東出,與之楚丘諸侯聯軍成鉗形之勢,漠北狄戎戰戰兢兢,莫敢輕舉妄動分豪。此時,太叔帶及世子姬華正於留籲休整,而見王師傾城而出,晉室東出阻斷漠北聯絡,虎丘諸侯聯軍直如楔子釘入心腹,令其動彈不得,二人感知大難將至,由是聚而磋商。太叔帶先言問道:“三軍齊出,我今困於留籲,世子可有脫身良策?”世子姬華慰道:“太叔莫慌,我已思得一計,只是有些犯險。”太叔帶拂臂請道:“世子但說無妨。”世子姬華正身回道:“北面晉室斷我逃生漠北之路,南面王師責罪來伐氣勢洶洶,我等唯有向東,入齊尋求庇護。”太叔帶驚而失色道:“齊室崇尚尊王攘夷,我今逆王投戎,與其所行相悖,此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世子姬華淡定道:“確有風險,卻是我等唯一生路,若不如此,便只有困守留籲等死耳。”太叔帶遊疑不定,世子姬華倚言催促道:“還請太叔早做決斷,遲則王師迫臨,我等脫身難矣。”太叔帶心神不寧道:“生死之際,人心難測,世子莫不是棄子以求生,以此賺我乎?”世子姬華趕忙進言撫慰道:“太叔何以如是想耶?我與太叔生死一線,生則同生,亡則同亡,豈有獨活之理也。”聞得此言,太叔帶心中稍寬,由是懇首應道:“既如是,便依世子之言,東行尋齊庇護。”世子姬華躬身領命,及至夜半,二人領得千餘親兵,急向齊地行去。

不數日,召公姬蘅領軍行抵留籲,發覺乃是空城一座,多方打探方才得知,賊眾已向東逃匿,召公姬蘅遂亦使軍向東追擊。而此刻,太叔帶及世子姬華已在齊室廟堂之上。見之二人,齊公姜小白不由分說,即命堂前甲士將其擒縛。突遇變故,太叔帶驚恐失言,世子姬華則大呼道:“我等何罪?齊公竟要如此相待。”齊公姜小白當即駁斥道:“汝等何罪?釁王作亂,為禍中原,此中任一,皆是挫骨揚灰之罪,而汝等,並犯矣。”世子姬華叩首道:“於君而言,我等有罪,而於我等而言,卻是不得已而為之,論才論德,太叔皆在姬鄭之上,先君眼拙,將之王位傳授於他,我等唯有一爭,事雖敗績,我等無話可說,罪處我等,卻是不服。”齊公姜小白肅顏厲目道:“此乃天命,由不得汝等不服?”世子姬華直身嘆道:“也罷,天意如此,我等認命,死便死矣。只是齊公尊為方伯,為人利用而不自知,更失江黃致楚北上患齊,吾等甚為齊公抱不平也。”齊公姜小白麵色一沉緊言問道:“此話何從說起?”世子姬華斂顏回道:“天下之事,紛繁複雜,卻無一例可以單獨論處,皆有因果之故。將事來說,王欲伐我,需斷戎軍之援,乃詔齊及諸侯築城虎丘,用以牽制戎軍,而值此時,楚人趁諸侯無暇南顧,舉師東進屈江滅黃,為患齊室。”江淮陷落楚人之手,於齊傷害頗大,糾其因,乃是周王姬鄭逞一己私慾,齊公姜小白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憎惡之情,由是言道:“我王無心之過,皆因汝等而起,念於汝等心繫寡人與齊,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將之二人圈禁於城南,未得寡人詔命,不得探視及外出。”堂前甲士受命將之二人押出,右相管夷吾隨之出而問道:“君上打算如何處置二人?”齊公姜小白撫面回道:“王使楚人患齊,而使寡人不得安睡,寡人便也予王留下隱患,亦要令其輾轉反側,福禍與共,非此不為禮也。”聞此,右相管夷吾當即諫道:“如此恐引得天下側目,於齊不利也。”齊公姜小白慍而緊言道:“縱容不問,方是於齊不利,寡人敬周尊王,王亦當尊齊重人,今不聞不問,即借寡人之利而達己之所願,孰不可忍也。”右相管夷吾不語,退還齊位。齊公姜小白任有不忿,進而命道:“寡人聽聞,王師正向齊地行來,便勞管相使週一遭,說其退兵,若由此引發戰端,修怪寡人無情。”右相管夷吾出而躬身受命道:“謹奉君命。”齊公姜小白進而言道:“大夫隰朋何在?”大夫隰朋聞詔而出,回道:“臣在。”齊公姜小白當面直陳道:“晉軍東出,於齊亦是心腹大患,便由隰朋使往,誡其還師。”大夫隰朋聞言而出道:“臣當奉命惟謹。”侍者隨之宣告退朝,齊公姜小白轉身而出,百官躬身告退。

及至次日,兩隊人馬自齊都臨淄駛出,一路往西赴晉地,乃是大夫隰朋使團,一路往南赴洛邑,乃是右相管夷吾使團。話分兩頭,先說大夫隰朋一行,臨淄至絳千八百里,路行十餘日方才挨抵。行人府報備後,晉公夷吾禮遇有加,並設宴為其接風洗塵。席間,眾人推杯換盞,喜笑連連,酒過三巡,話歸正題,晉公夷吾先言問道:“寡人慕齊久矣,奈何路遠難及,不期大夫今日來訪,寡人榮幸之至,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賜教。”大夫隰朋禮言回敬道:“晉公過譽矣,外臣惶恐,無事亦不敢前來叨擾。”晉公夷吾言豪情許道:“但說無妨。”大夫隰朋接言敘道:“臣聞君上奉詔東出御戎,赤誠之心可歌可泣,然眼下戎患已平,晉室兵鋒直指衛齊,吾君為此憂心忡忡,為免誤生爭端,吾君特遣外臣前來,面君陳請,告請晉公退兵。”晉公夷吾淡然笑道:“大夫所言甚是,倒是寡人疏忽矣,這便下令退兵,謹願齊晉永修盟好。”言訖,舉杯為敬。大夫隰朋舉樽相附,宴席續開,滿堂歡悅,晉齊之事便就了了。

再說右相管夷吾一行,與之同時,得周王姬鄭召會於廟堂,雖無酒宴之樂,卻更顯得莊嚴隆重。堂前敘禮罷,右相管夷吾直面陳奏道:“臣今前來,乃奉吾主齊候詔命,說請我王退兵還朝。”周王姬鄭不置可否,轉而言道:“人言管相大才,敢與請教君臣之序。”右相管夷吾敬道:“豈敢言教,略微有心得,說與吾王參詳。”周王姬鄭拂袖讓言,右相管夷吾誠而上諫道:“天子出令於天下,諸侯受令於天子,大夫受令於君,子受令於父母,下聽其上,弟聽其兄,此至順矣。衡石一稱,鬥斛一量,丈尺一綧制,戈兵一度,書同名,車同軌,此至正也。從順獨逆,從正獨闢,此猶夜有求而得火也,奸偽之人,無所伏矣。此先王之所以一民心也。是故天子有善,讓德於天;諸侯有善,慶之於天子;大夫有善,納之於君;民有善,本於父,慶之於長老。此道法之所從來,是治本也。是故歲一言者,君也;時省者,相也;月稽者,官也;務四支之力,修耕農之業以待令者,庶人也。是故百姓量其力於父兄之間,聽其言於君臣之義,而官論其德能而待之。大夫比官中之事,不言其外;而相為常具以給之。相總要,者官謀士,量實義美,匡請所疑。而君發其明府之法瑞以稽之,立三階之上,南面而受要。是以上有餘日,而官勝其任;時令不淫,而百姓肅給。唯此上有法制,下有分職也。”周王姬鄭笑道:“管相見解精闢,孤不如也。依卿之意,如遇逆臣作亂,孤當何為?”右相管夷吾淡定回道:“凡人主者,猛毅則伐,懦弱則殺,猛毅者何也?輕誅殺人之謂猛毅。懦弱者何也,重誅殺人之謂懦弱。此皆有失彼此。凡輕誅者殺不辜,而重誅者失有皋,故上殺不辜,則道正者不安;上失有皋,則行邪者不變。道正者不安,則才能之人去亡;行邪者不變,則群臣友好;才能之人去亡,則宜有外難,群臣友好,則宜有內亂。故曰猛毅者伐,懦弱者殺也。”周王姬鄭不忿道:“既如此,孤伐逆臣姬帶可有錯?”右相管夷吾坦然回道:“王上舉兵伐逆,委實無過。”周王姬鄭繼又問道:“汝等君臣收納逆臣,勸我退兵又是為何?”右相管夷吾禮敬道:“我今拘納逆臣,亦是為了王上著想,以免王上擔上殺親罵名,還望王上諒解。”周王姬鄭瞋目切齒道:“逆臣不死,孤心難安。”右相管夷吾勸慰道:“王上大可安心,其今拘禁於齊,再無做惡可能,王上若能罷兵還朝,即可彰顯仁君風範,必得天下讚頌,棄一逆臣,而得天下民心,何樂而不為?”齊今尊為方伯,與其為惡於周不利,周王姬鄭由是順水推舟道:“汝等君臣百般為孤考量,孤之萬幸,便依卿言,這便下詔召公班師。”右相管夷吾拱手敬慰道:“王上英明。”正事議畢,周王姬鄭欲以上卿之禮設宴招待,右相管夷吾辭謝道:“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若節春秋,來承王命,何以禮焉?陪臣敢辭。”周王姬鄭曰:“談親論故,孤當尊管相為舅氏,餘嘉乃勳,應乃懿德,謂督不忘,往踐乃職,無逆孤命也。”右相管夷吾推辭不得,乃受下卿之禮而還。

君子曰:“管氏之世祀也宜哉!讓不忘其上。《詩》曰:‘愷悌君子,神所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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