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悅上任後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長征健兒。到軍後就能分到良田美宅,終身免除課役,裝備、給養全由節度使府供應。這在全民皆以當兵為正當職業的魏博,一石激起千層浪。以往長征健兒,只是免除全家勞役,盔甲武器還要自帶,至於分田分宅那是牙軍才能享受的待遇。
魏博鎮身強力壯的男丁幾乎盡在軍中,只有老弱婦孺才種地經商。老弱的魏博人,不是上了年紀退役的老卒,就是上陣負傷不得不回家的傷兵。上了年紀退役的老卒,經過這麼多年的打拼,基本上都是家境殷實,衣食無憂。那些因傷病退下來計程車兵就沒這麼幸運,只能領一點散碎銀子回家,還要常年尋醫問藥,家裡的積蓄一般所剩無幾,只能窮困潦倒後半生。不管他們的後半生有什麼不同,他們都會做一件事情,而且矢志不渝,訓練子孫必須去當兵,最好能當上牙軍。
藩鎮的軍隊一般分為牙中軍和牙外軍。牙中軍就是俗稱的牙軍,作為藩鎮軍隊的基本武力一般都被部署在藩鎮治所的牙城內,牙外軍則被佈置在其他諸州。但魏博牙軍和其他藩鎮還略有不同。魏博牙軍除了在魏州牙城內拱衛節度使外,在許多要地也有相當數量佈防。這主要是早期魏博鎮軍隊在和朝廷軍隊作戰時暴露的問題有關。魏博鎮的牙外軍,也就是州兵和鎮兵,不僅戰鬥力成問題,而且常常相機倒戈,所以田承嗣用相對靠得住的牙軍就近監視,牙軍和牙外軍雜而用之,整個戰鬥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牙軍是藩鎮中最精稅的軍隊,都是由節度使的心腹將領統管,是他們抗衡朝廷,進行割據的重要力量。由於牙軍在藩鎮軍隊中地位重要,故所得賞賜極為優厚。他們往往父子相承,世代從軍,姻族相連,驕橫不法,時雲:長安天子,魏府牙軍。
不過這次徵兵,值得一提的是,勇武矯健者不限魏博,不問過往。他們開始不排斥外來的新鮮血液,外來的軍人也能公平應募。
魏博鎮能夠應募的兵源,毫無疑問還是以十五六歲的少年為主,年歲大的基本上就是上次沒選上不甘心,這號人這次基本上還是沒希望。但是不限魏博徵募,就等於向全天下公開招兵,那選出來的無一例外都是能征善戰之輩,就能夠迅速的拉起一支有戰鬥力的隊伍,不用耗時訓練,就可以直接上戰場。
最先得到訊息的高成,第一時間奔走相告,這群難兄難弟們出頭日子終於來了。只要能夠應徵成功,那就吃喝不愁,以後甚至能有機會進入牙軍,出人頭地指日可待。全魏博的少年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就像大唐的書生們進京趕考一般激動,寒窗苦讀數十載,只為今朝提名時。
潼安等人都激動萬分,彷彿明天自己就能當上牙軍,熱火朝天的吹牛。只有崔亦武面無表情,獨坐在那裡低著頭一言不發。
“亦武,在哪兒琢磨啥呢?不會是在哪兒發愁選不上咋弄呢吧?”這群人裡崔亦武年紀最大,也最老成持重,偏偏武藝最差,不過潼安一向敬重他,他們這群人裡,他永遠是最靠譜的那個。
“這有啥可擔心的,選不上也無所謂,我可沒你們這麼在乎。我是在琢磨一個問題,說給你們聽聽也無妨。上任節度使活著的時候一向都是在魏博長征健兒,新節度使剛一上任就面向全天下徵兵,恐怕不會是簡簡單單的補充兵員。”亦武思考事情的高度永遠甩他們幾條街,都超出了他們理解的範疇。
“這和我們有啥關係,我們只要還能當兵就行。”高成不知道亦武要表達啥,只要不影響他當兵,一切都無所謂。
“這個還真和我們有關係。你想呀,魏博境內應徵地都是像我們這樣的少年,大家都未經歷過戰爭,所以和他們比咱們沒有什麼太大的差距。但是面向全天下徵兵,那就不同了,能跑來咱們魏博當兵的,基本上之前就是士兵,和他們比不論武藝、經驗,我們樣樣比不過。”亦武慢條斯理的分析著,潼安都一直納悶,亦武這麼文氣,亦文卻又那麼的像武夫,崔先生給這倆孩子的名字起的顛倒了個,曾不止一次的打趣崔文,讓他跟大哥換換名字,大哥讀書萬卷,他卻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他太對不起這個“文”字了。
“你這麼說的話,這次和外地人一起應募,我們都要被淘汰下來?”高成的笑臉唰的一下就沒了,他可指望著選上士卒後好娶媳婦兒呢。他家太窮,如果當不上士卒,恐怕這輩子在魏博是娶不上媳婦兒的。魏博就這習氣,只要當上士卒,不論貧富,媒婆都能踏斷門檻;如果當不上士卒,任你家財萬貫,能上門的媒婆也是屈指可數。魏博評價一個人成功不成功,有沒有出息,就看你有沒有當上士卒。當然,最有出息的就是當上牙軍。
“這個應該不至於。除了我們河溯三鎮,其他地方的人想得都是金榜題名,然後高官厚祿,他們是恥於為伍卒的。所以能來我們魏博應徵的外地人數量不會太多。”亦武說的仍舊條理清晰,句句在理。
“既然不影響我們當兵,你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說啥?”高成一頭霧水,其他人也是摸不著頭腦。
“我想說的是,能來我們魏博應徵的有三種人,走投無路的武夫,無處藏身的流犯,想要出人頭地的北地胡人。節度使網羅這些人,應該另有目的。補充兵員,我們這些魏博的少年就夠了,不必多此一舉。”亦武仍舊慢條斯理,話沒說完,但他應該是猜到了節度使的意圖。
亦武剛一說完,潼安就想起小時候問老爹的一個問題,我們是北地草原上的人,為什麼要來魏博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