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啟聽到秦芳淒厲哭聲,火急火燎趕回來,當即愣在原地。明明自己兒子正躺在床榻上,怎麼大殿裡又憑空出現一個自家兒子呢?
“哪來的騙子,敢冒充我兒!”
瑰啟一個飛踹將正在安慰秦芳的年輕男人踹開,雙臂大張護在秦芳身前,冷冷道:“孩他娘,莫被鬼迷心竅了!瞪大眼睛看清楚,這是假的!”
秦芳擦擦眼角淚水,嗯了一聲,疑惑道:“我看清楚了,哪裡假了?”
瑰啟差點被噎的說不出話,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咱家兒子跟老頭似的滿頭白髮,一身罡氣。你看看這個騙子,黑髮及腰,眉眼陰柔得像個小姑娘一樣!”
瑰流扯扯嘴角,心想:“這是你逼我的。”
“爹,你也不想咱倆在春仙樓門口碰面的事情被孃親知道吧?”
男人眯起那雙好看的丹鳳眸子,笑的不懷好意。
瑰啟喉結滾動直嚥唾沫,小心翼翼道:“真是我兒子?”
瑰流拍了拍結實的胸膛,“如假包換。”
秦芳邁開一隻腳,瑰啟頓時如臨大敵,連忙遮臉抱腦袋,但後者只是與他一擦而過,徑直來到瑰流面前,將手輕輕覆在男人的胸膛上。
感覺到那沉悶有力的跳動,秦芳柔聲道:“多久沒有聽到這種聲音了?要好好愛護身體,萬萬不能再糟蹋,記住沒有?”
原來託缽苦行僧深知瑰流已經無可救命,既然救不成,那乾脆死了重來一次算了。
先前瑰清一記手刃直接讓瑰流斷氣身亡,後者的魂魄隨之剝離肉體,被苦行僧彌留人間的最後一記手筆裹挾進金蓮,故而若是有人一開始就把目光聚焦在金蓮上,而不是隻在意床榻上那個死去的男人,就會看見有一個身形縹緲的芥子小人坐在蓮座上,不斷汲取佛門金蓮的氣運,憑空生長出白骨和血肉。
這便是涅槃後的重生,準確說是一種新生。
現在的瑰流,彷彿又回到了尚未離家遊歷的那段荒淫歲月,什麼六品宗師,什麼天下前十,什麼十二把詞牌飛劍,什麼儒釋道三教氣運,全和他沒有半分關係,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家境殷實的普通人而已。
到頭來什麼都沒能留下,包括心愛的女人。
秦芳握住他的手,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說道:“答應娘,不要再去大奉王朝了好嗎?放下先前的一切。這一次,娘不用你拼命練武,不用你操勞家業,你想酗酒,你想去青樓,你想要怎麼荒淫都可以,娘絕對不會說什麼,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做個普通人,用遊戲人間的心態過好這輩子。”
瑰流搖搖頭,“娘,我放不下。”
秦芳抬起頭,怔怔看著自己兒子,聲音顫抖,“非要娘下跪你才肯嗎?”
瑰流深吸一口氣,卻是避而不答,“娘,您先休息。”
他默不作聲走出大殿,抬起手臂,陽光有些刺眼。
從一個身負儒釋道三教大氣運的武人變回一個廢人,瑰流對此事其實毫無感覺。或許這便是命,命裡八分莫求一丈,所以莫說六品武道盡廢,便是從九品大宗師跌回一個凡人,他照樣能心平氣和地接受。
但也有很多事情,他總感覺事在人為,不必拿命運做託辭,他不相信命運的籤只讓自己與她相見,他不相信她那麼容易隨隨便便就放下了。
男人步下臺階,眼神像是不起波瀾的幽邃潭水。他不再是那個昔日笑言:“先攪他個滿城風雨”的靈性瀟灑,不再有躺在美人懷裡悠哉喝酒如同忘憂天人的年輕妄為,不再有千金求詩的年輕氣盛。
他的表情近乎古板木訥,看不出一絲情緒變化,就好像是死去的心,套上一層沒法相連的軀殼。
他終究不再是少年。
“躲藏什麼?當我發不現你?”
瑰流面朝某個方向。
有人從隱蔽的角落悄悄走出來,不過那雙水潤動人的桃花眸子始終看向殿內,似是心急的期盼。
“她在裡面,估計一會兒就出來了。”
瑰流說完,徑直離開。
回到太子東宮,驅散無關緊要的宮女和僕從,將大門緊閉,瑰流把三個大丫鬟喚到床前,開始交代事情。
“輕雪,為我準備一份大奉王朝地圖,標註越詳細越好,另外去書閣把一切和大奉王朝有關的書籍密章都拿回來,尤其注意有沒有關於大奉王朝的縣誌記載或是山水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