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
隨著時間的推移,烤羊排的香味逐漸彌漫開來。那是一種濃鬱而獨特的香氣,混合著羊肉的鮮嫩、香料的醇厚以及炭火的煙燻味。
帳外的侍衛們紛紛吞了吞口水,便是那一臉不屑的中宮女官也開始不停地抿唇、吞嚥口水。
油花在炭火的映照下歡快地跳躍著,羊肉金黃中透著誘人的棕紅,肋排肉裡潛藏的脂肪泛起油泡,在表皮流淌著,在炭火的作用下,肉慢慢變成鬆脆的金黃顏色,漸漸地表皮微微焦脆,泛著油亮的光澤。
晴雪拿著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香味隨著夜風吹得更遠。
一道兒少年的身影輕快地朝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走來,他圍著烤架轉了一圈,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雙銀筷子和銀碗來,舔了舔嘴唇道:“沈姐姐,可以吃了嗎?”
他來得正是時候,羊肉烤得剛剛好,金燦燦的,外焦裡嫩,肉質裡糅雜著迷疊香的濃鬱香味,看著就讓人食慾奔騰。
兩個健碩的婆子將烤全羊取下來,沈持玉率先給程棲遲切下一截羊腿放入銀盤中。
程棲遲未曾看她,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塊啃了起來,羊腿的皮很酥,汁水充盈,甫一入口,先是焦脆的表皮油香四溢,外焦裡嫩,在口中咀嚼時,汁水四溢,原本細嫩的羊肉竟一下子鬆散開來,就好像是被壓抑了許久的香味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呼啦” 一下迅猛地從肉裡面釋放出來,瞬間彌漫在整個口腔之中。
正在他吃得滿口留香之時,沈持玉遞給他一個夜光杯,紅色的酒液在杯中輕輕搖曳,他湊到唇邊輕輕嗅了嗅就知是上好的葡萄酒。
他輕輕抿了一口,口感綿柔醇厚,搭配烤羊排正好可以掩蓋羊肉羶味而保持肉的鮮香,彰顯酒體豐富的層次感,更加解膩。
沒多久張太妃與麗嬪一道兒過來,照理說這種時候大夥應是沒心情吃烤肉的,但是沈持玉烤的羊肉實在太香了,即便沒有食慾的麗嬪也忍不住吃了幾口,張太妃則是最近吃得太好,嘴裡起了燎泡,忍痛吃了幾口,便不敢再吃了。
“好香啊……”不知何時程月瑤出現在了帳外,她指著切好的羊排道:“把這個給我切好送過來。”
晴雪抬頭看了她一眼,順手將切好的羊排拿給了帳外看守的幾個侍衛,甚至連那女官也單獨給了一盤。
起先他們還有些猶豫,但看到盤中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羊排實在有些忍不住,其中一人抓起一根肋排就吃了起來,其餘人生怕落了空立馬搶了過來。
被冷落的程月瑤當即發了火,“賤婢!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
晴雪福了福身,道:“不知程姑娘有何吩咐?”
“本姑娘讓你把羊排給我,你卻給了那群奴才?”
晴雪道:“第一,這羊排並非奴婢的;第二,奴婢並非程姑娘的奴才。”
程月瑤見晴雪如此舉動,頓時氣得柳眉倒豎,眼睛瞪得大大的,胸脯劇烈起伏著。她當即就要沖上前去掀了桌子,嘴裡大聲罵道:“你這大膽賤婢,竟敢如此怠慢我!”
就在她的手快要觸碰到桌子的那一刻,一隻強有力的手穩穩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程月瑤扭頭一看,竟是程棲遲。程棲遲眉頭微皺,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悅,冷冷地說道:“月瑤,休得放肆。”
程月瑤用力掙脫開程棲遲的手,滿臉委屈與憤怒地說道:“不過是盤羊排,我要吃一塊怎麼了?你們竟如此對待我!”
二人畢竟是堂兄妹,程棲遲將她拉到桌前坐下,將面前的烤肉推到她面前,道:“吃吧。”
程月瑤咬了咬嘴唇,看著桌上的烤羊,心中雖饞,但又拉不下臉來。她跺了跺腳,說道:“我才不稀罕呢。都這等時候了,你們竟然還有心思吃!”
張太妃冷哼一聲:“剛才不知是誰覥著臉要吃的呢?”
“你!”程月瑤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她狠狠地瞪了程棲遲一眼,轉身便跑走了。
看樣子是去找皇後告狀去了。
沈持玉捏了捏手心的冷汗,緊張地看了一眼晴雪,後者點了頭。
沒過多久,就聽到“咚”的一聲,接著又是幾聲悶響,帳外守著的侍衛接連倒在了地上。
麗嬪愣了愣,站起身來,卻被身旁的張太妃拉了回去。
倒是程棲遲好似沒看到一般,依舊不慌不忙地飲完杯中酒,他將酒杯丟在桌上,咂摸了下嘴道:“好肉!好酒!”
然後才站起身看向早已換好衣裳的沈持玉,哀嘆一聲道:“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都怪我這張貪吃的嘴。”
沈持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只是朝他鄭重地施了一禮。
他是鎮國公府嫡子,是皇後的弟弟,誰人敢攔他,扮作程棲遲婢女的沈持玉和梅蕊輕而易舉地離開了營地。
晴雪和銀妝沒有跟來,她們不懂武功,且人多目標大,只會成為沈持玉的拖累,好在有張太妃做保,沈持玉只得狠心留下幾人。
作別之時,他站在黑暗處,五官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可沈持玉卻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悲傷。
“父親總罵我是非不分,不知好歹。對,他說得對,我從來都不懂朝政,也不懂你與阿姐為何總要抖個你死我活,可我既不想她死,也不想你死。”
沈持玉心尖顫動,她利用了程棲遲很多次,他卻幫了她很多很多次,每一次都在她生死攸關之際,可她從未好好謝過他。
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