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鋒一轉,忽然眸中閃過淩厲之色,“可那人當真是你的兄長嗎?”
程氏一愣,完全不知道沈持玉想說什麼。
沈持玉見她聽不明白便道:“先帝宣德元年鎮國公世子也就是你的兄長忽染惡疾,纏綿病榻半年之久,太醫聲稱藥石無醫。而後國公爺聽從太醫的勸告來到了適合養病的老家漢中府,這一去便是三載有餘,宣德三年鎮國公世子康複回京。”
她說的都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兒,那時程氏還是個未出閣的閨秀,但宣德元年的寒冬她記得格外清楚,兄長病得很重,母親每日以淚洗面,父親的眉頭越皺越深,每日裡大夫進進出出,家裡常年彌漫著苦澀的藥味,就連她的及笄禮都只是草草了事。
兄長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直到後來大夫都搖著頭離開了,母親也跟著病了。
年少的她每日裡都在祈禱兄長快點好起來,後來父親帶回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他說能治好兄長的病,條件是帶走兄長三年。
父親答應了。
兄長走後的三月,母親收到了兄長寄來的信箋,他的病情已然好轉,此後的每月他都會寄信回來。
直到宣德三年,她即將入宮的前夕,兄長回來了。
他的病完全好了,而且身量也長高了些,也黑了些,人更是比從前壯碩了不少,家裡人都很開心,只有她發覺兄長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不再像小時候一樣摸著她毛茸茸的腦袋,叫她‘小落落’。
“你究竟想說什麼?”程氏臉色一變再變,拖著虛弱的身子,死死抓住沈持玉的手腕。
沈持玉抿了抿唇,嗤笑一聲:“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程氏像是被人點了啞穴半晌無言,直到沈持玉走出去很遠,才聽到身後歇斯底裡地吶喊:“不可能,你在騙我!不可能……”
她今日不過是在程氏的心底埋下一顆種子,相信很快鎮國公府就會亂起來。
幾日後鎮國公府的老太君進宮向皇後請安,在禦花園閑逛之時不知怎的就走岔了路走到了程氏所居住的冷宮。
老太君離開皇宮時看著身邊的中宮皇後,面上多了幾分審視,也不知在透過她看著誰。
程柔嘉疑惑地開口:“祖母?”
老太君回過神,嘆了口氣道:“你姑母如今落到這般地步都是為了你,你若有心便好好照看她。”
這話說得有些重,程柔嘉心底觸動,面上卻不顯,點頭道:“孫女省得。”
送走了老太君,程柔嘉遣退伺候的宮娥,看向身邊的女官問道:“你可知姑母與外祖母說了些什麼?”
女官搖了搖頭,道:“老太君遣退了身邊所有人,奴婢們什麼都沒聽到。”
皇後眉頭緊蹙,心底升起一股異樣之感,老太君一向疼愛她,從未說過重話,更何況姑母落到今天這地步當真是為了她嗎?
祖母又何嘗不知道?
回到鎮國公府,老太君將自己關在房內許久,她讓身邊心腹尋來鎮國公年少時留存的墨寶,一張張看過去……整整兩日不曾出門。
鎮國公幾次到門口請安都被嬤嬤攔住了。
府中上下都知曉老太君是因姑奶奶被打入冷宮而傷心難過,鎮國公多次寬慰也無濟於事,好在第三日老太太開了門,伸手摸了摸國公爺的臉頰,說了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後院的那株石榴已許多年不曾結果了。”
說罷松開了國公爺的手,道:“夜裡陪我一道兒用飯。”
離開老太太院子的一路上他都在回味老太太這話的意思,這株石榴樹是老太爺生前所植,寓意多子多福,但是這株石榴樹在二十五年前的一個雨夜遭逢雷擊,自此之後再未開花結果。
二十五年前,正是程謹川回京那年。
鎮國公眯了眯眼睛,老太太為何去了一趟宮裡就變得異常。
松鶴院。
老太太扶著李嬤嬤的手坐下,半晌才低聲道:“你去買些東西回來。”
她壓低了聲音對李嬤嬤低語了幾句,待李嬤嬤走到門口卻又被她叫住,她深吸了一口,抖著唇道:“去吧。”
月上柳梢頭,鎮國公府的松鶴院內燈火通明。夜色如水,灑在庭院中,映出一片靜謐。
鎮國公緩緩步入松鶴院,國公夫人早已在此等候。老太君端坐在主位上,神色肅穆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