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
她愣了一瞬,也很快想明白緣由,德妃娘娘許是將十一皇子之事記在她頭上了,以為是她揪出了良妃及金城公主惡行。
德妃沒再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指了指不遠處的宮門。
沈持玉抬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赭色宮牆下的朱杞,落霞如金,他迎著夕陽望了過來,與她四目相對,周遭鏤拱飛簷剪影如畫,過往在這裡消磨的舊時光漫長到不可追溯,而最好的時候,也就是這一刻了。
她彎了彎唇角笑道:“我該走了。”
夕陽下,二人欣長的影子,重疊在暗金的宮道上。
德妃娘娘看著二人的身影忽然對身邊的宮女道:“聽說她們少年時便已相識,逢時遇景,拾翠尋芳,終得圓滿。”
很快德妃娘娘的話便得到了印證,在她與秦王大婚的三日後,金城公主因憂心天子病情昏死過去,自聽聞天子疾病,她日日夜夜誦經跪拜,甚至願以身代之,只求天子康健長壽。
天子聞聽訊息之後,念起父女親情,命人將金城公主接回宮中,父女二人再次相見,金城公主泣不成聲,唯願餘生長伴天子左右。
“父皇當真是老了,竟也開始顧念起親情了。”朱杞笑了笑,知曉立太子之事怕是又要生出變故了。
不過有人比他更著急。
入了秦王府,日子倒是與往昔沒什麼不同,秦王妃與她默契地各自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互不幹涉,除了敬茶那日有不長眼的奴才給她上眼藥,被秦王懲治,自那之後的月餘二人都相安無事。
沈持玉自知秦王府被程惜枝經營多年,裡裡外外必定都是她的人,她此刻並不想在固若金湯的秦王府攪弄風雲。眼下京城形勢破雲詭譎,背後暗潮洶湧,危機一觸即發,內宅若亂比被有心人利用,難免會影響大局。
她雖然與程惜枝接觸不多,但僅僅一次‘避暑宴’便叫沈持玉領略到她的厲害,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要她命。
這樣的人善於蟄伏,更謀於心計,沒有十足的把握斷然不會出手。
說來也真是可笑,程惜枝每日裡都會派人請她過去一同用飯,二人從見面到離開除了行禮沒有一句話。
直到端午的前一日用過飯後,秦王妃叫住了她,依舊是溫和恬淡的語氣,“太後娘娘病了,宮裡傳下旨意要宗婦入宮侍疾,我念著你打小養在太後膝下,這盡孝之事便託付你,望你好生伺候,莫負了太後娘娘的一番養育之恩。”
沈持玉愣了一瞬,隨即點頭稱是。
早先金城公主便藉著太後娘娘的名義給她下過套,她後來進宮探望過太後娘娘不過是年紀大了有些貪涼吃壞了肚子,可這次是宮裡下的旨意,太後娘娘怕是真的病了。
她有些憂心起來,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中。
近來朱杞公務繁忙,已有數日不曾回府,她也沒個商量的人,宮裡更沒有訊息,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翌日,天未亮宮裡便來人了,接引的內侍沈持玉遠遠瞧著有些眼熟,來人卻說自己是坤寧宮的人,並亮出了腰牌。
沈持玉走到那喚作‘徐公公’的人近前,仔細打量那人面容,卻在那人抬眸的瞬間,忍不住驚疑出聲:“於……”
“小人姓徐,娘娘別叫錯了,請上車。”
沈持玉心頭“砰砰”跳,她不會認錯的,外面那位徐公公竟是在奉化時的老熟人——於洋,他不是跳崖了嗎?
居然沒死,他又是怎麼入宮做了太監?
高鼬身死之後一幹黨羽盡數伏誅,親眷也被流放,倘若他真的是於洋又怎會安然無恙地入了皇宮?
難道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想了許久也理不出頭緒,她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天才矇矇亮,朝天門的五更鼓剛剛敲過,城裡已有不少做小買賣的人走在路上,販菜的、賣米的、賣早點的……
各種叫賣聲從四面八方驟然響起,但有一道聲音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轎攆。
“哎——嘞,花兒嘞,新鮮的花兒嘞!”小販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幾分晨露的清新與花香的甜蜜,彷彿能瞬間驅散人們心中的倦意。他肩扛一擔五彩斑斕的鮮花,步伐輕快,每走一步,那擔中的花朵便輕輕搖曳,散發出陣陣芳香。
“瞧一瞧,看一看,剛摘下的茉莉,清新脫俗,掛在窗前,滿室生香……”小販一邊走,一邊用他那富有韻律感的嗓音介紹著每一種花的寓意與美好,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花兒朵朵,價錢公道,新摘的荷花,香氣撲鼻,春意滿園帶回家……”
小販的叫賣聲一直縈繞在耳畔,沈持玉忽然開口道:“停下!”
徐公公不滿地走到跟前詢問道:“不知您有何吩咐?”
沈持玉指了指遠處賣花的小販道:“我想買束花送給太後娘娘。”
“宮裡什麼花沒有,您就別耽擱時辰了。”徐公公這話說得逾矩,但言語中卻透著一股急迫。
沈持玉冷下臉來,“怎麼我買束花都不行了?”
徐公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道:“奴婢這就將那小販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