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沈持玉冷笑一聲:“世子想好了再說。”
他神情這般掙紮顯然是自己已經發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卻不肯承認,自欺欺人地想要瞞過所有人。
但倘若他當真不在意又怎會那麼在乎這本《山川遊志》。
程禦章沉默了,一年多前,他與父親一同外出狩獵,途中迷失方向,便在一戶農家用飯,其中有一味糕餅中加了花生,回到營帳的當夜他便察覺到不適,身上起了疹子,而且上吐下瀉。
但父親卻沒有一絲異樣,大夫看過之後說是過敏的症狀,那日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地攔下了大夫,讓大夫改了脈案,只說他是風邪入體。
病好的幾日後,他悄然回到那戶農家,再三向婦人確認糕餅中是否加了花生,甚至逼著婦人從頭到尾再做了一遍,加了花生的糕餅味道的確與那日一模一樣。
回去之後他久思不得其解,甚至再次折返回農戶家中,卻發現早已人去屋空,幾番打聽後才得知這一家五口被山匪所害,無一生還。
怎會這般巧合?程禦章渾渾噩噩回到家中,自那之後便得了厭食症。
旁人都以為他是那次風寒留下了病根,唯獨他自己清楚那是心病,他得了治不好的心病,任何藥物都無濟於事。
只是這些又跟沈持玉有什麼關系,她為何會對自己的父親這般感興趣,先是《山川遊志》,而後又打聽父親的身體,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見他遲遲不說,沈持玉朝他福了福身,轉身便走。
身後卻傳來程禦章顫抖的聲音,“我也不知道。”
沈持玉聽出了他言語中的茫然,但也知道程禦章沒有對她據實以告,但只這點茫然對於她便是最好的佐證,她從衣袖中拿出那捲泛黃的書冊遞給他,道:“你可以拿給你的母親看看,興許她會知道些什麼?”
她找人打聽過,鎮國公夫人與程謹川自小青梅竹馬,想來對於自己的夫君她才是最清楚的那個。
程禦章明知她話中有話,也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但他還是接過了書。
他早已被心中的迷惑折磨得快要瘋了,也許早些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
簷下竹簾被風扣得沙沙作響,亭子四面的輕幔吹氣般鼓脹起來,掠上了他的眉眼,透過輕幔他看著她的身影一步步遠去,心底隱約有些說不清的預感,如一縷清風,抓不住摸不著,眨眼就了無痕跡。
“你是真心要嫁給秦王嗎?”
沈持玉腳步微頓,嘴角勾起一抹輕笑,卻是什麼都沒說,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這座庭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從來就沒得選。
不過今日也並非毫無收獲。
看來不僅是她懷疑鎮國公有問題,就連程禦章也覺察到了。
當初從奉化回京途中,程禦章的小廝向她討要了飯食,當時小廝曾問過她飯食中是否有花生或者花生醬之類的,他家公子不愛吃。
起初她並不在意這些,但後來程棲遲邀請她到府上做菜,特意叮囑過她父親吃花生會中毒,即便是花生榨的油也不可以。
她在頃刻間就聯想到,鎮國公與程謹川父子興許是對花生過敏,而鎮國公的過敏程度顯然比程禦章嚴重得多。
當時她並不在意這些,後來知曉了鎮國公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仇人,便有了另外一種疑惑,既然是遺傳,那程柔嘉也對花生過敏嗎?
她派人四處打聽,重金買通鎮國公府的下人,幾費周折才終於弄明白了。
整個國公府只有國公爺和程謹川對花生過敏,親生女兒程柔嘉沒有,而她也沒有,是她們身為女性未曾遺傳嗎?
這個問題一直困惑了她很久,直到她在自家的書閣中找到了這本《山川遊志》,書中內容很是新奇,且行文詼諧有趣,只是書頁有不少地方都被蟲蛀了。
她拿著書找到老管家詢問這個號稱‘歸元子’的人是誰,老管家拿著書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許久之後才一拍大腿道:“想起來了,這人便是如今的鎮國公。”
怎麼可能?
都說字如其人,書更能反映著者的心性和品行,她初讀之時便能覺察書著者的灑脫心性,而如今的鎮國公野心勃勃,權欲燻心,若不是為了那高位又怎會將程柔嘉嫁給秦王。
這樣的人怎會寫出‘功成身外物,名利轉頭空。願作山林客,逍遙任西東’這樣的句子,她不相信一個人的心性會轉變這麼大。
老管家道:“當年你的母親名聲大噪,有不少才子送來自己的著書以求才女的青睞,這本書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當年還是世子的程謹川便心儀母親,既然如此他為何不上門提親,反而誘拐了母親,做下那等荒唐事兒。
沈持玉不理解,更想不通。
直到半年前她的酒樓來了一對相貌十分相像的兄弟,二人性情迥異,口味也相去甚遠,其中一人嗅到芫荽的味道便不住打噴嚏,另一人卻極愛吃芫荽。
沈持玉腦中忽然就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眼前的鎮國公並非從前的程謹川。